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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故事第一(1)


  馬塞托假裝啞巴,在女修道院裡當園丁,院裡的修道女爭著要跟他同睡。

  各位美麗的小姐,世上有多少男女,頭腦都是那麼簡單,以為女孩兒家只要前額罩著一重白面紗,腦後披著一塊黑頭巾,就再也不是一個女人、再也不會思春了,仿佛她一做了修道女,就變成了一塊石頭似的。凡是具有這種想法的人,一旦聽得了什麼出乎他們意想的事情,那他們真是怒氣直沖,像是發生了什麼逆天背理的罪惡了。這班人絕不想想自己隨心所欲,要怎樣就怎樣,尚且還不能滿足,也考慮不到一個人整日閒暇無事,情思撩亂,會在精神上有多大影響。又有好多人,認為那在日間幹辛苦活兒的人,他們的肉欲早給那鐵鍬鋤頭、粗衣淡飯、艱苦的生活趕得一乾二淨了,他們的頭腦已昏昏沉沉,再不懂好歹了。這類見解真是自欺欺人!現在女王吩咐我講一個故事,我就打算在她所限定的範圍內講個短短的故事來證明我這話。

  在我們那兒有一座以聖潔著稱的女修道院,這座修道院至今還在,所以我不想說出它的名字來,免得損害了它的聲譽。那時候,院裡只有八個修道女和一個女院長,都是些年青的女人。此外她們又雇了一個笨頭笨腦的園丁來收拾她們的美麗的花園。這園丁因為嫌工資菲薄,便和院裡的管事算清了工資,回鄉去了。他回家之後,自不免有一班親友前來探望,其中有一個是身強力壯的小夥子,而且以一個莊稼漢來說,長得還算清秀,名字叫做馬塞托,他問牛托(就是那個園丁)這一陣在哪裡做事。那好人兒告訴了他;他又問牛托在修道院裡做些什麼,牛托就說:

  「我替她們收拾一座很好的大花園,有閑的時候,也到林子裡去采采柴,挑挑水,打些雜差。可是這些修道女給我的那一點錢,幾乎連買雙鞋子都不夠。再說,這班小姐兒們好象都有促狹鬼鑽在心裡頭似的,不論你怎麼做,都是不稱她們的心意。有一回,我在園圃裡翻土,這一個吩咐我『把這個拿到這裡來!』那一個嚷道:『把那個放到那兒去!』還有一個把我手裡的鐵鍬奪了去,說:『這不對!』我給她們糾纏得沒辦法了,就丟下工作,往園圃外跑。就為了這種種緣故,我才不高興做下去,回家來了。那管事的要我回去之後看見有什麼合適的人便介紹他到院裡來,我答應了替他留意;可是,但願天主保佑這個人的腎臟吧,然後讓我尋到他、把這份好差使交他去做!」

  馬塞托聽他這麼說,可高興透頂啦,恨不得馬上混進那女修道院裡去。根據牛托所說的情景,他覺得要是能進到裡面去的話,就不愁目的達不到。他又想,這事還是不要讓牛托知道的好,所以他就故意批評道:「噯!你走得對,一個男子漢混在娘兒們中間能幹些什麼事呢?他倒還不如去跟一群魔鬼做伴!那班女人七回裡頭倒有六回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麼樣。」

  馬塞托告辭出來之後,就獨自思量著怎樣才好投到修道院裡去,他覺得牛托所幹的活他是能夠勝任愉快的,這方面沒有問題,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年紀輕,相貌又不錯,人家會因此不要他;經過了幾番考慮,他才這樣跟自己說:「那地方離這裡有好遠一段路,不會有人認識我,只要我裝扮了一個啞巴去,她們就一定會收留我了。」主意打定,他就裝扮成窮漢模樣,掮了一柄斧頭,也不告訴誰,出發去了。

  來到修道院,也是湊巧,恰好在院子裡遇見了那管事。他假裝是個啞巴,用手勢求他看在仁慈的天主面上,給他一點吃的東西;假使用得到他的話,他願意替他們劈柴,拿力氣來換一頓飯。那管事就給了他一些東西吃,隨後又搬出一堆柴來叫他劈,這些本都是牛托那老頭兒劈不動的,他可是年富力強,不消多少時候,就全都劈好;那管事恰好有事要到林子裡去,便帶了他一同去,叫他在那裡砍柴;又把驢子牽過來,叫他把柴裝在驢子背上,再跟他做著手勢,要他把牲口趕回家去。

  這些事情他都做得很使人滿意,那管事把他留了下來,叫他幫著打幾天雜差。有一天,女院長出來,看見了他,就問管事這人是誰。那管事回答:

  「院長,他是個又聾又啞的可憐蟲,那一天他跑來乞求舍施,我看他可憐,收留了他,叫他做些雜差,倒也來得。如果他懂得種花種菜,照料園圃,也願意在這裡住下的話,我想他一定很得力的,我們正缺少這樣一個身強力壯的園丁,什麼都可以打發他去幹;再說,你可以不用擔心他會跟你那些年青的姑娘調笑。」

  「讚美天主,」那女院長說,「你這話可不錯,讓他試試會不會種萊,然後想法把他留下來。送他一雙鞋子,再揀件什麼舊衣裳給他,誇獎誇獎他,待他好些,讓他肚子吃得飽飽的。」

  那管事一一答應了。馬塞托正在打掃庭院,離他們並沒多遠,他假裝專心做事,一邊兒卻把他們的話全都聽了去。他心裡可得意哪,跟自己說:「要是你把我弄了進去,我在你們的園圃裡種起花來,這股勁兒,保管還不曾看見過第二個人呢!」

  管事把他領了進去,叫他在園圃裡工作,看他幹得很在行,就打著手勢問他肯不肯留在這裡;那啞巴也用手勢回答,表示他什麼事都願意幹。於是管事就收留了他,叫他照料園圃,又指點了他每天應做的事;交代完畢,他就出去料理院裡邊的事務去了。

  那小夥子在園圃裡工作了不多幾天,那些修道女就開始來跟他淘氣,拿他做嘲笑的對象了,就象一般人對待啞子聾子那樣,在他面前說了許多胡鬧的話,只道他一句也聽不懂。那女院長對這情形也不怎麼理會,或者根本不管這事——也許她以為沒有舌頭的人連前面的 「尾巴」也沒有了。

  有一天,他幹了一早晨的辛苦活兒,有些累了,就躺在樹蔭底下休息,恰巧這時候有兩個年青的修道女到花園裡來散步,走近他躺著的地方,以為他是睡熟在那裡了(其實他是假裝睡熟)。她們把他打量了一會,其中一個膽子較大的開口說:

  「我肚裡老是有一件心事,要是你肯答應保守秘密,我就說給你聽,可能對你也有好處。」

  「你放心說好了,」另一個答道,「我決不告訴旁人。」

  於是那個膽子大的姑娘說道:「我不知道你可曾感覺到,我們住在這裡,就象給關在籠子裡一樣,除了那個管事的老頭兒和這個啞巴外,再沒有哪一個男子敢闖進來了。我時常聽得來這裡探望我們的那些奶奶們說,天底下無論哪種樂趣,要是跟男女之間的那種樂趣比起來,那簡直算不了什麼。所以我心裡頭老是想跟這個啞巴嘗試一下——此外又叫我們到哪兒去找男人呢?再說,他也確是一個最合適的對象,因為就是他想講我們的壞話,也辦不到呀。你看,他真是個傻子,雖然頭腦還是懵懵懂懂的,身子倒是挺健壯的,你怎麼說呢?我很想聽聽你的意見。」

  「哎唷!」另一個回答,「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呀?難道你忘記了我們已經立誓把童貞奉獻給天主了嗎?」

  「呃,人們每天要在天主前許下多少心願,有幾個是真正能夠為他老人家做到的呢?況且許下心願的不光是我們兩個呀,讓他老人家去找別人還願吧。」

  「萬一我們有了身孕,那又怎麼辦?」另一個接著問。

  那一個就說:「事情還沒有臨到頭上,你已經擔心起來啦!等到當真有那麼一天,我們再來想法也不遲。要瞞過人家,法子有的是,只要我們自個兒不講出去就是了。」

  經她這麼一說,那第二個姑娘心裡頭早已癢癢的,甚至比她的同伴更急於試探男人到底是怎麼樣一種畜生了,就說:「好是好的,不過我們該怎麼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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