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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故事第一(1)


  恰潑萊托在臨終時編造了一篇懺悔,把神父騙得深信不疑,雖然他生前無惡不作,死後卻給人當做聖徒,被尊為「聖恰潑萊托」。

  親愛的小姐們,我們無論做什麼事都應當以偉大神聖的造物者的名字作為起始。既然我第一個開始講故事,我就打算揀一件天主的奇跡做題材,大家聽了,好對於永恆不變的我主的信心更具堅定,而且懷著更大的熱誠永遠讚美他。

  世間萬物,原來是匆促短暫、生死無常,而且還要忍受身心方面種種困厄、苦惱,遭受無窮的災禍;我們人類寄跡在天地萬物中間、而且就是這萬物中間的一分子,實在柔弱無能,既無力抵禦外界的侵淩,也忍受不了重重折磨——幸虧大恩大德的天主把力量和智慧賜給了我們。

  可是我們應該相信,這恩寵卻並不是仗著我們自己的功德而得來的;別那麼想,要知道這是全憑了天主的慈悲和諸聖的祈禱!

  那些聖徒們,當初也是凡人,跟我們並沒兩樣;但是他們在世時,一刻也忘不了主的意旨,因此如今在天上受祝福、得永生了。我們在禱告中,不敢直接向那麼崇高的審判者訴述自己的私願;只得向聖徒們傾吐自己切身的要求,請他們,代為上達天聽——因為他們本著自身的經驗,洞悉人性的弱點。

  我們凡人的俗眼雖然無從窺測神旨的奧妙,但是確知天主的慈悲是廣大無邊的。有時候,我們凡人受了欺蒙,竟會錯找那永遠遭受放逐、再不能覲見聖座的人來傳達祈禱;天主可是不受欺蒙的。雖然這樣,天主還是鑒於祈禱者的真心誠意,寬容了他的愚昧,也不計較那被放逐者的深重罪孽,依舊垂聽那錯把罪徒當作了天主座前的聖者的禱告。在我所要講的這個故事中,這一層就表明得最清楚;我說「最清楚」,並不是就天主的判斷而論,而是對我們人類而言的。

  從前法國有個大商人,叫做繆夏托·法蘭西茲,他因為有錢有勢,所以做了朝廷上的爵士。那時候,法國國王的弟弟查理奉了教皇卜尼法斯的召見,正要到托斯卡納去,他被派做隨從,一同前去。象通常的商人一樣,臨到要起程了,他發覺還有好多事務還得料理,而行程倉促,來不及在頃刻之間就辦妥,只得設法把一應大小事務交托了人;只是有一件極難處置的事不曾託付妥當,那就是說,他放給好多勃艮第人的債,還找不到一個可靠的人去催收。是因為他知道這班勃艮第人都潑辣得要命,不顧信用,又不講道理;因此躊躇不決。一時倒很難想出一個精明的人,可以對付得了他們的霸道行為。

  他考慮好久,才想起有一個身材矮小、衣飾華麗、時常在他巴黎的寓所裡出入的人物。那人名叫恰貝萊洛·達·普拉托。那些法國人不知道「恰貝萊洛」是「木樁」的諧音,只看到他衣飾入時,還道這字跟「卡貝洛」(花冠)是相同的,於是就把它變做了「恰潑萊托」 (花冠的愛稱),這樣就「恰潑萊托」「恰潑萊托」地叫開了,他的真名倒反沒人知道了。

  說起這位先生,他的為人可真夠你瞧呢。他幹的是公證人這個行當,可是他的拿手好戲就是編造假文書,如果他真寫了一份絕無弊端的契據,那反而教他羞愧得無地自容,好在文契一由他經手,作偽做假的多,真實完整的少;更妙的是你並不要出多少錢去求他;他肯白給你一份假文書,他情願奉送!給人發假誓,那是他最高興不過的事了,你求他也罷,不求他也罷,他總不肯錯過這機會。那時候,法國人民對於發誓是十二分重視的,不敢胡亂發誓;可是每逢法庭上要他出席作證、憑著他的信仰起誓時:他總是毫不在乎地發一個大大的假誓,所以每次他都靠這種無賴手段勝訴。

  他還孜孜不倦地不管在人家骨肉、朋友中間,還是在不相干的人中間挑撥是非,散佈仇恨,亂子鬧得越大,他就越得意。逢到人家找他謀害人命、或是幹其他的好差使時,他總是一口答應下來,從沒推辭過;遭他暗算因而送命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對於天主和諸聖,他一味褻瀆,哪怕是為了一點不相干的事情都可以暴跳如雷。他從沒踏進過教堂;提到聖禮聖餐,他總是使用著最難聽的字眼,好象在講著不值一提的東西似的。另一方面,酒店和下流的場所,卻難得缺少他的蹤跡。他離不開女人,就象惡狗少不了一根棒子,再沒有哪一個惡徒象他那樣有傷風化、違反人道的了。他做起搶劫的勾當來心安理得,就像是修士向天主奉獻犧牲一般。他好吃好喝,把自己的身子都糟蹋壞了。他又是個出名的賭棍,專門做手腳、擲鉛骰子,去騙別人的錢。

  可是我何必多嚕蘇呢,從古以來恐怕再也找不出一個象他那樣的壞蛋了。總之,有一個時期,他憑他的奸詐給繆夏托效勞,而繆夏托也仗著自己的財勢庇護他,把他從受害人的手裡、從法律的掌握裡救了出來,不止一次。

  現在繆夏托就想起了他來,恰潑萊托的歷史全在他肚裡,他認為要對付那些狡黠的勃艮第人就非他去不可。他差人去把他請了來,向他說道:

  「恰潑萊托,你知道,我要出國去了,以後不知哪天才得回來,只是還有些債務沒跟勃艮第人了結,這班人可真刁滑,我想要不是勞駕你走一遭,就再沒哪個可以把我的錢收回來了。再說,你眼前也是空閒著,要是你願意去的話,我將來自會給你向朝廷討一份護照,你收賬回來,便從賬款裡提出一筆相當的數目來給你做酬勞。」

  恰潑萊托這時正沒事可幹,手頭很緊,如果向來照應他、庇護他的朋友一走,那情景越發困難了,所以他毫不考慮,一口答應了下來。兩人談妥之後,繆夏托就啟程了。

  恰潑萊托帶著委託證明書和皇家的護照。也來到了勃艮第。那裡的人誰都認不得他;而他居然一反向來的本性,用溫和公平的態度來催收賬款,行為檢點、盡他本分的職務,好象他有多少邪惡的手段他都要藏起來,準備到最後才一下子使用出來。

  他寄居在兩個放高利貸的佛羅倫薩人家裡。他們是兄弟倆,看恰潑萊托是繆夏託派來的人,著實優待他。不想他在他們家裡病倒了。他們隨即給他把大夫請了來,還打發僕役侍候他,凡能盡力的地方都盡力做到。

  可是一切都不見功效。他年紀老了,從前的生活過得又荒唐,眼看病勢一天比一天沉重;到最後,醫生回說沒救了,弄得那兄弟兩個十分焦急。有一天,他們在緊貼著病室的一間房裡商量起來了。一個問另一個說道:

  「我們怎樣打發這個病人呢?這件事可不好辦哪,要說把病人攆出門外吧,情理上說不通,一定要受人指責。大家看見我們把他招留進來,後來又忙著替他請醫、派人服侍他,現在臨到人快要死了,斷不會再做出什麼得罪我們的事來,卻忽然看見我們把他攆了出去,這怎麼成呢?再反過來講,他平生是一個邪惡的人,斷不肯懺悔認罪、接受教會的聖禮;一旦死了,教堂一定不肯收容他的屍體,他豈不是要象死狗一般給扔在溝裡嗎?就算他認罪吧,他的罪案這樣多,罪孽又這樣重,不管神父或是修士,沒有一個肯赦他的罪,或是能夠給他赦罪的。要是他得不到赦免,那還不是給扔到了溝裡去?若是鬧出了這樣的事,那當地的人們平時就恨我們操著這行當,天天在罵我們是不義之徒,就會抓住這機會,一窩蜂沖進我們的宅子來搶劫錢財,一邊高喊道:

  「『這班倫巴第狗子們,連教堂都不肯收容他們,快給我們滾吧!』」

  「他們這麼直沖進來,不但搶劫我們的財貨,說不定還要害我們的命。所以說來說去,一旦那個人死了下來,我們可要受累啦。」

  方才說過,恰潑萊托只跟他們隔著一層板壁,病人的聽覺又格外敏銳,所以他們所說的話給他聽了去。他把那兄弟倆請到了自己的房中來,這樣向他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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