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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1)


  威爾。本蒂恩在瓊斯博羅火車站等著她。斯佳麗看到他那飽經風霜的臉和看上去似乎缺乏精力的身材,笑得嘴也合不攏了。威爾必定是上帝創造的唯一看上去能懶洋洋地站在一隻木腿上的男人。她熱情地擁抱了他。

  「看在老天爺份上,斯佳麗,你要回來就應事先通知一聲。你真讓我大吃了一驚。見到你真高興。」

  「見到你真高興,威爾。這一趟回來,我想我最高興見到的就是你了。」這倒是實話。對她來說,威爾甚至比薩凡納的那些堂親還親。這也許是因為他曾和她一起共過患難,也許是因為他和她一樣深愛著塔拉莊園。也許只是因為他是個老實的大好人。

  「你的女傭人呢,斯佳麗?」

  「哦,我已不再使喚女傭人了,威爾。我也不再擺弄以前擺弄過的許多東西了。」

  威爾移動了一下嘴裡的乾草。「我注意到了,」他簡短地說。斯佳麗大笑。她以前從沒想過一個男人擁抱一個沒穿緊身胸衣的女人會有什麼感覺。

  「我現在已經沒有束縛了,威爾,任何束縛都沒有了。」她說。她很想告訴他她為什麼這麼開心,告訴他貓咪和巴利哈拉的事,如果他只是威爾,她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因為她信任他。但他卻是蘇埃倫的丈夫,而她是不會信任她那個妹妹的,她恨不得把她捆在鐵砧上扔得遠遠的。威爾可能會感到有義務把一切告訴他老婆。於是斯佳麗只好保持沉默。她爬上運貨馬車的座位。她從未見過威爾用過他們的輕便馬車。他一定是先在瓊斯博羅購物,再來火車站接她的。馬車上堆滿了袋子和箱子。

  「給我講講新聞吧,威爾,」馬車上路後,斯佳麗說道。「我已經很久沒聽到你們的消息了。」

  「好,讓我想想。我想你一定先想聽到孩子們的情況吧。埃拉和我們的蘇西好得像親姐妹,整天价形影不離。蘇西的年紀雖只比埃拉小一點點,仍把埃拉當大姐姐般尊敬,這對她倒很有好處。你要見到韋德,一定會認不出他來了。從今年一月他滿十四歲開始,他就一個勁地猛長,看來還要長下去。雖然他看上去挺瘦,其實壯得像頭騾子。幹起活來也像。多虧了他,今年又有二十英畝的地種上了莊稼。」

  斯佳麗微微一笑。他在巴利哈拉一定是個好幫手,而且他一定會喜歡那裡的。她從未想到過他會是個天生的農夫。他一定會像他外公。她膝上的軟皮小袋子還暖暖的哩!

  「我們的馬薩已經七歲,最小的簡,去年九月也已滿了兩歲。去年蘇埃倫流掉一個小孩,是個小女孩。」

  「哦,威爾,我真為你們難過。」

  「我們已決定不再生了,」威爾說。「醫生警告說,生太多對蘇埃倫的身體不利。我們已經有了三個健康的女孩,也足夠了。當然我也和其他人一樣,很想有個兒子,但我並不抱怨。再說韋德就是任何男人所盼望的好兒子。他是個好孩子,斯佳麗。」

  聽到這話她很高興。也有點意外。威爾說得對,她可能會認不出韋德了。如果他真的像威爾所說的那樣,她真的會認不出他來了。她記憶中的韋德是一個膽怯、容易受驚、面色蒼白的小男孩。

  「我很喜歡韋德,所以雖然我一般不喜歡過問別人的事,但我仍要替他跟你談談。他一向有點怕你,斯佳麗,這你也知道。他要我告訴你他不想繼續升學了。這個月他就要從學校畢業了,法律並沒有規定他非得繼續念書不可。」

  斯佳麗搖了搖頭。「不,威爾。你可以告訴他或者我自己去說。他的爸爸上過大學,韋德也得上大學。請別見怪,威爾,男人不受教育是不會有多大出息的。」

  「我不見怪。你也別見怪,我認為你說的不對。韋德能讀、能寫,也懂得一個農夫所需要的一切加減乘除的計算。他想要的就是種田。在塔拉莊園種田,為它賣力氣。他說他外公受過的教育還不及他,就建起了塔拉莊園,為什麼他就得兩樣呢。這孩子不像我,斯佳麗。說來慚愧,我只會寫自己的名字。但他卻在你為他安排的亞特蘭大的名牌學校裡念過四年,又在這裡的學校裡念了三年,同時還下地幹活。鄉下男孩需要具備的知識他都有了。是的,斯佳麗,他就是個鄉下男孩,而且對此感到很快活。我真不希望你攪亂他的生活。」

  斯佳麗被激怒了。威爾·本蒂恩以為他是在跟誰說話?她是韋德的母親,她知道什麼對他是最好的。

  「既然你已發火,我倒不妨把我想說的話說完,」威爾用他趕車人特有的慢吞吞拖長調子的說話方式繼續說道。他兩眼徑直望著前面的紅土路。「他們把寄往縣政府的有關塔拉莊園的新文件拿給我看過了。

  你好像已經獲得了卡麗恩的那一份財產。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斯佳麗,我也不想問。不過我要把醜話先說在前頭。如果有誰從這條路上走過來對我揮動著什麼法律文件要接管塔拉莊園,我就持獵槍到路口去迎接他們。」

  「威爾,我可以把手擱在一堆《聖經》上起誓,我絕沒有打算動塔拉莊園的一根毫毛。」斯佳麗暗自慶倖她說的是事實。威爾那種溫和的。

  拖長聲調的鼻音,聽上去比聲嘶力竭的喊叫還要嚇人。

  「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我認為塔拉莊園應該是韋德的。他是你爸爸唯一的外孫,這塊土地應該留在這個家內。我希望你能讓他留在這裡,斯佳麗,讓他繼續做我的得力助手,像我自己的兒子一樣,就像現在這樣。你想做什麼就一定做到。你一向是這樣的。我曾答應韋德跟你談談,現在我已經談了。如果你不介意,這事咱們就談到這裡。我該說的都說了。」

  「這事我會考慮的,」斯佳麗許諾說。馬車沿著熟悉的紅土路嘎吱嘎吱地緩慢向前,她看到原先她所知道的那些耕地現在重又長滿了灌木叢和雜草。她真想哭。威爾看到她雙肩下垂,嘴巴撅了起來。

  「這幾年你都在哪裡呀,斯佳麗?要不是卡麗恩,我們根本就不會知道你的下落,但後來連她也失去了線索。」

  斯佳麗強迫自己笑了一下。「我一直在到處旅行冒險。我還去拜訪了奧哈拉家的親戚。他們有一些住在薩凡納,都是你想認識的大好s67人。我跟他們在一起待了很久。然後又去愛爾蘭見了另外一些親戚。

  你真想像不出一共有多少奧哈拉家的親戚。」她的喉嚨說著說著便被淚水堵住了。她把軟皮小袋子緊緊抱在胸前。

  「威爾,我給爸爸帶了點東西回來。請你讓我在墓地下車,再把所有的人支開一會兒好嗎?」

  「好的。」

  斯佳麗頂著大太陽,跪在傑拉爾德。奧哈拉的墓前。愛爾蘭的黑土從她的指間漏過,與佐治亞的紅土混合在一起。「哦,爸爸,」她以愛爾蘭腔調喃喃說道,「米斯郡確實是個好地方。他們都牢記著你,爸爸。

  我過去不知道,爸爸,真對不起。我不知道應該好好為你守靈,也不知道你小時候的種種事情。」她抬起頭來,臉上縱橫的淚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的聲音因哭泣而變得嘶啞了,但她盡了最大的努力,她的悲痛是強烈的。

  「你為什麼丟下了我呀?唉唷!

  唉唷,唉唷,嗨,嗚!」

  斯佳麗慶倖自己沒有把帶韋德和埃拉回愛爾蘭的計劃告訴薩凡納的任何人。現在她也就不必解釋為什麼仍把他們留在塔拉莊園了;如果說實話,告訴別人她自己的孩子不要她了,她跟孩子們已形同陌路,那就太丟臉了。她不能對任何人,甚至對自己承認,這使她多麼痛心,她又是多麼責備自己。她覺得自己既渺小又自私;看到埃拉和韋德那麼開心,她竟然不為他們感到高興。

  塔拉的一切都令她傷心。她覺得自己就像個陌生人一樣。除了外祖母的畫像,家中的一切她全不認得。蘇埃倫用每月寄來的錢購買新的家具和陳設。在斯佳麗看來,光潔無暇的木桌亮得刺眼,地毯、窗簾的色彩又太鮮豔。她恨那些擺飾。而她在多雨的愛爾蘭渴望擁有的炎熱天氣,卻使她在塔拉的整整一個星期都在頭疼。

  她去拜訪湯尼和薩莉·方丹時覺得很開心,但他們的新生兒卻使她s68想起思念已久的貓咪。

  唯有在塔爾頓家的時候,她才真正感到開心。他們的農場經營得很好,塔爾頓太太一個勁地談著她家那匹懷駒的三歲小牝馬,談她對它的期望,並堅持說斯佳麗一定會喜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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