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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1)


  他愛我!而我過去真蠢,竟會懷疑我知道的事實。斯佳麗腫脹的嘴唇微微一彎,露出一個懶洋洋的、得意的微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瑞特就坐在她身旁。他雙臂抱膝,把臉藏在膝間的凹陷處。

  斯佳麗美美地伸了個懶腰。這時她才第一次感覺到皮膚下紮人的沙子,注意到周圍的環境。哎唷,天上正在下著傾盆大雨。我們會被淋死的。我們得先找個避雨的地方,才能再次做愛。她強忍住格格的笑聲,臉上的酒窩忽隱忽現。也許不必那麼麻煩,此時此刻我們根本不去注意天氣如何。

  她伸出手去,用手指甲沿著瑞特的脊柱滑下。

  瑞特仿佛被她燙著似的,先是猛地一縮,接著轉過身來對著她,隨即又一躍而起。她看不懂他臉上的表情。

  「我不想吵醒你,」他說。「如果能睡,你就再多休息一會兒吧。我去找個地方生個火、把衣服烘烘幹。這些島上到處是簡陋的小木屋。」

  「我和你一起去。」斯佳麗掙扎著想站起來。瑞特的毛衣蓋在她腿上,她的那件仍穿在身上。她感到這兩件浸透了水的毛衣重重地壓在她身上。

  「不。你待在這兒。」他一邊說著一邊向陡峭的沙丘走去。斯佳麗傻乎乎地喘著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瑞特!你不能丟下我。我不讓你走。」

  但瑞特卻繼續向前走著。她只能看得到他的寬背和緊貼在背上的濕襯衫。

  他在沙丘頂上停住了。他的頭緩緩地從一邊轉向另一邊。然後他聳起的雙肩突然挺直了。他轉過身來,從陡峭的沙丘上毫不在意地滑了下來。

  「邊有一幢木屋。我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了。起來。」瑞特伸出手來幫著斯佳麗站起來。她迫不急待地抓住了它。

  某些查爾斯頓人為躲避南方炎熱潮濕的漫漫長夏,享受涼爽的海風,在附近的島上建造了許多木屋。這些木屋遠離城市的塵囂和種種繁文縟節,只比毫無裝飾的簡陋小屋多出一個成蔭的深門廊和幾塊傾斜的護牆披迭板,聳峙在塗有雜酚油楝木架上,使木屋高於夏日灼熱的沙地之上。在寒冷的飄潑大雨中,瑞特發現的木屋看上去破敗不堪,似乎抵擋不住狂風的襲擊。但他知道這些島上的木屋都已經歷過幾代的風吹雨打,而且裡面都有廚房壁爐可以燒飯。正是海難倖存者所需要的那種避難所。

  他一腳踢開木屋的房門。斯佳麗跟在他後面走了進去。他為什麼這樣沉默寡言?他幾乎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即使在抱著她走過沙丘底部的灌木叢時,也一言未發。我希望他說話,斯佳麗想,我希望聽他親口說他是多麼愛我。上帝知道他已經讓我等得夠久了。

  瑞特在一個小櫥裡找到一床拼縫的破被子。「把那些濕衣服脫下來,裹上這個。」他把被子扔在她懷裡。「我馬上把火生起來。」

  斯佳麗把撕破的襯褲丟在濕透的毛衣上,在被子上擦乾身子。被子很鬆軟,感覺很舒服。她把它像披巾一樣裹在身上,重又坐在了廚房內那把硬椅子上。被子包住了她放在地板上的雙腳。在渾身濕漉漉的持續了幾小時後她總算擦乾了身體,但她卻開始冷得發起抖來。

  瑞特從廚房外面門廊的一隻箱子裡取來乾柴。幾分鐘後大壁爐裡就點起了小火。火苗迅速竄上架好的木柴堆,劈劈啪啪地燒起來,噴出高高的桔色火焰,照亮了他沉思的臉。

  斯佳麗一拐一拐地走過房間來到爐火邊取暖。「你怎麼不把濕衣服也脫下來呢,瑞特?我可以把被子讓給你把身子擦乾,感覺挺舒服的。」她垂下眼瞼,仿佛為自己的大膽感到難為情似的。她濃密的眼睫毛在面頰上閃動著。瑞特沒有反應。

  「等一下我出去時,還是會淋濕的,」他說。「我們離穆爾特裡要塞只有幾英里路,我要去那兒求援。」瑞特走進與廚房相連的食品室。

  「讓穆爾特裡要塞見鬼去吧!」斯佳麗希望他不要一直待在食品室裡不出來。他在另一個房間裡她可怎麼對他說話呢?

  瑞特手裡拿著一瓶威士忌走了出來。「架子上幾乎是空的,」他淡淡一笑他說,「但必需品倒都有。」他打開食櫥,取出兩隻杯子。「還算乾淨,」他說,「咱們來喝一杯。」說著便把杯子和酒瓶放在了桌上。

  「我不要喝酒,我要——」

  不等斯佳麗說完她要幹什麼他便打斷了她。「我需要喝一杯,」他說。他倒了半杯,一口氣把它喝光,然後搖了搖頭。「難怪他們會把酒留在這裡,這是真正的劣等威士忌酒。不過……」他又倒了一杯。

  斯佳麗以一種感到好笑而寬容的神色注視著他。可憐的男人,他多麼緊張埃她以充滿了愛意與耐心的口吻說:「你不必這麼羞怯緊張,瑞特,你並沒有傷害我,也沒有給我帶來什麼麻煩。我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就是這樣。」

  瑞特從杯沿處凝視著她,然後把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斯佳麗,剛剛在外面發生的事情與愛毫無關係。那只是在慶祝我們絕處逢生而已。這種事情在戰爭期間的每場戰役之後都會發生。沒有陣亡的男人撲向他們看到的第一個女人,借用她的身體來證明他們仍然活著。這一次你也借用了我的身體,因為你死裡逃生,活了下來。這跟愛毫無關係。」

  他這番絕情的話使斯佳麗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但她接著便記起了他嘶啞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過近百遍的話:「我的心肝!」「我的命根子!」「我愛你!」不管瑞特可能會說什麼,他是愛她的。

  在她那容不下謊言的靈魂深處,她知道他是愛她的。他仍然怕我不是真心愛他!這就是他不肯承認他是多麼愛我的原因。

  她開始向瑞特身邊移過去。「瑞特,你想說什麼都可以,但你無法改變事實。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做愛就是向對方證明彼此的愛。」

  瑞特喝下威士忌,接著冷酷地笑了起來。「沒想到你竟是個滿腦子羅曼蒂克的小傻瓜,斯佳麗。你真讓我失望。你那個固執的小腦袋瓜裡本來還有點辨別力的。生殖器的性衝動絕不可與愛混為一談。上帝因為知道男女之間常有這種性衝動,所以才讓他們到教堂裡去舉行婚禮的。」

  斯佳麗繼續在走動。「你盡可以說個不停直到喝醉為止,但這改變不了任何事實。」她把手放在臉上,擦去湧出眼眶的淚水。她現在跟他靠得非常近。她可以聞得到他皮膚上的鹽味和呼出來的威士忌酒味。

  「你確實是愛我的,」她啜泣著說,「愛我的,愛我的。」當她扯開被子,向瑞特伸出雙臂時,被子落在了地板上。「抱住我,親口對我說你不愛我,我就相信你。」

  瑞特突然用雙手抱住她的頭,用盡全身的力氣狂吻著她。斯佳麗用雙臂抱緊他的脖子,任他的手撫摸著她的喉嚨和肩膀,沉浸在狂熱之中。

  但瑞特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扳開她的雙臂,把它們從他的脖子上扳開,從他身上扳開,他的嘴唇不再去追逐她的嘴唇,他的身體也迅速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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