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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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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敢打我?等我們回去後,我一定跟你算這筆帳,瑞特·巴特勒,看我會不會放過你!」 「這就好多了,」瑞特說。雖然斯佳麗拼命想推開他的手,但他仍繼續使勁地揉著她的手臂。「你繼續說話,我繼續按摩。把手伸給我,讓我替你搓。」 「我偏不!我的手我自己搓,用不著你幫忙,你把我的肉都要搓下來了。」 「讓我搓總比被螃蟹吃掉的好,」瑞特粗聲粗氣地說道。「聽我說,斯佳麗。如果你向寒冷屈服,你就會死掉。我知道你想睡覺,但一睡就永遠醒不過來了。老天爺作證,即使我必須把你打得鼻青眼腫,我也絕不能讓你去死。你必須保持清醒,必須用力呼吸,不停地動,不停講話,講什麼都行。把你潑婦駡街的嗓門亮出來吧,只要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就行。」 隨著瑞特的揉搓使她的肌肉恢復了生機,斯佳麗又感受到那令人麻痹的寒冷向她襲來。「我們能離開這裡嗎?」斯佳麗不動感情地問道,一面試著移動雙腿。 「當然能。」 「怎麼離開?」 「現在正值漲潮,水流正把我們帶向岸邊。它會把我們帶回到我們的出發點。」 斯佳麗在黑暗中點了點頭。她還記得他們必須趕在轉潮前出發的那番爭論。從瑞特的口氣裡根本聽不出他是否知道,潮水的定時漲落與颶風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暴風也許正在把他們帶出港灣口,吹入浩瀚的大西洋。 「要多久才能回到出發點?」斯佳麗帶著抱怨的語調問。她覺得雙腿就像兩根大樹的樹幹一樣,而肩膀又被瑞特搓得好像擦破了皮。 「我也不知道,」瑞特答值。「你得拿出全部的勇氣來才行,斯佳麗。」 他的口氣莊嚴得像是在佈道!而瑞特一向對任何事情都是嘻嘻哈哈,沒一點正經的。啊,天哪!斯佳麗以堅定的毅力動了動失去知覺的雙腿,以剛強的決心驅走了心中的恐懼。「我不需要勇氣,我只需要點東西吃,」她說。「翻船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抓住你那只又髒又舊的帆布袋?」 「帆布袋藏在船頭下面。老天爺作證,斯佳麗,你的貪吃也許會救了我們。我已把它忘了個一乾二淨。但願它還在那兒。」 朗姆酒把一股股恢復生機的暖流注入她的大腿、小腿和雙腳,斯佳麗開始把它們前後晃動起來。血液循環的恢復給她帶來劇痛,但她卻很高興。這意味著她還活著,她整個的身心還活著。喝下第二口以後,她想,呃,朗姆酒簡直比白蘭地還要好。它的確可以讓人全身暖和起來。 遺憾的是,瑞特堅持只能喝一點,不過她知道他是對的。在沒有安全返回陸地之前把酒喝光,失去了熱能來源,後果將不堪設想。她甚至夫唱婦隨地跟著瑞特,為這份意外的收穫大加讚美。「喲,呵,呵,好一瓶朗姆酒!」每當他唱完這首水手號子的一節,她便跟著他一起唱起來。 後來,斯佳麗想到了「棕色的小酒瓶,我多麼愛你呀。」 他們高昂的歌聲在船體內回蕩著,仿佛身體凍僵了,但他們的充沛活力並未稍減。瑞特用雙臂摟住斯佳麗,把她抱緊,讓她分享自己的體溫。他們一邊呷著效力越來越小的朗姆酒,一邊把他們記得的所有喜愛的歌唱了一遍。 「唱唱那首《得克薩斯的黃玫瑰》如何?」瑞特問。 「這首歌我們已經唱過兩遍了。唱爸爸最愛唱的那一首吧,瑞特。 我記得你們倆有次喝醉了酒,在亞特蘭大的大街上搖搖晃晃地唱著這首歌,就像被宰的豬那樣嗷嗷亂叫。」 「我們唱得像一隊天使,」瑞特模仿著傑拉爾德·奧哈拉的愛爾蘭士腔說道。「『我第一次見到可愛的佩姬,是在一個趕集的日子……』」他唱完《低靠背馬車上的佩姬》的第一小節後,便承認下面的不會唱了。 「你肯定知道每一句歌詞,斯佳麗。接著唱下去。」 斯佳麗想唱,但沒有力氣唱。「我忘了,」她以此作藉口來掩飾她的虛弱無力。她太累了!要是能把頭靠在瑞特暖乎乎的身上睡一覺該有多好。被他抱在懷裡真舒坦。她的頭垂了下來。她的頭沉甸甸的,再也挺不住了。 瑞特用力搖著她。「斯佳麗,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斯佳麗!我感覺到水流的方向變了,真的!我們已經離岸很近了。你現在一定要挺住。醒醒,親愛的,把你的魄力再拿出一些來讓我看看。抬起頭來,寶貝幾,這場劫難就要過去了。」 「……好冷……」 「斯佳麗·奧哈拉!你個該死的膽小鬼。在亞特蘭大的時候,我真該讓謝爾曼把你抓去。你這種人不值得救。」 這些話在她漸漸失去的知覺中緩緩地留下了一點印象,只在她胸中激起了一絲微弱的溫怒。不過這就足夠了。她睜開眼睛,抬起頭來迎接她隱約感到的挑戰。 「深深地吸口氣,」瑞特命令道。「我們要潛水了。」說完便伸手捂住她的嘴和鼻子,緊緊抱著她微微掙扎的身體潛入水下。兩人在船體外面靠近一串滔天巨浪的地方冒出水面。「就快到了,親愛的,」瑞特喘著粗氣說。他一隻手臂勾住斯佳麗的脖子,用手托住她的頭,一邊熟練地遊過一個開花浪,借著它的衝力把他們帶入淺灘。 天上下著濛濛細雨,陣陣強風把雨絲兒吹得幾乎與水面平行。瑞特把斯佳麗癱軟的身子抱在胸前,蜷起身子護著她,跪在泛著白沫的水邊。在他身後遠處掀起了一個巨浪,向著岸邊滾滾湧來。它突然高高仰起,接著那泡沫四濺的白色浪頭嘩地一聲摔得粉碎,沖向陸地,它那滾滾向前的巨大力量擊中了瑞特的背部,從他彎伏的身軀上呼嘯而過。 等浪過去並逐漸減弱後,瑞特才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把斯佳麗緊緊抱在胸前,蹣珊地向岸邊走去。他赤裸的兩隻腳和雙腿被激浪打在他身上的貝殼碎片割傷了不下百處,但他毫不在意。他跌跌撞撞地跑過深而黏的沙灘,來到一排巨大沙丘的空隙處,爬了一小段路走進一塊能避風的碗狀凹地,然後將斯佳麗輕輕放在鬆軟的沙地上。 他一邊用雙手揉搓著她身體的每一部位,試圖讓她冰冷的蒼白肌膚恢復生機,一邊聲聲不停地喊著斯佳麗的名字,把嗓子都喊啞了。斯佳麗烏黑閃亮的亂髮披散在她的頭和肩上,她的黑色眉毛和眼睫毛像四道觸目驚心的條紋,嵌在她蒼白潮濕的臉上。瑞特用指背輕輕而急切地敲打著她的面頰。 當她睜開眼睛時,她那雙眸子就像翡翠一樣鮮亮。瑞特不禁發出了勝利的歡呼。 斯佳麗的手指半攥著抓住因飽經風雨而變硬的沙地。「陸地,」她說。接著她便哽咽著哭了起來。 瑞特把一隻手臂放在她的肩下,把她抱進他彎腰蹲伏的懷中。他用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頭髮、臉頰、嘴和下巴。「我的心肝,我的命根子。我以為我失去你了。我以為我害死了你,我以為——啊,斯佳麗,可你還活著。不要哭,我最最親愛的,一切都過去了。你安全了,你沒事了。一切——」他吻她的額頭、她的頸窩、她的面頰。斯佳麗蒼白的肌膚漸漸現出了血色,她轉過頭去用她的吻去迎接他的吻。 不再有寒冷,不再有雨,她也不再虛弱乏力了,只有瑞特炙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身上,只有他溫暖的雙手。當她兩手抱住瑞特的雙肩,她感到了他的強壯有力。吻著他的唇,她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跳到了喉嚨口。當她把手指纏繞在他胸前濃密的卷毛中時,她感到他的心在她的手心下面強有力地跳動著。 是的!我記得這種感覺,這絕不是夢。是的,這就是把我捲進去,使我與世界隔絕,讓我感受到無限的活力與自由,帶我奔向太陽的那股黑色漩渦。她一次又一次喊著:「是的!」一面用自己的激情迎接著瑞特的激情,感受到與他同樣強烈的需求。直到最後,在這種令人暈眩的越來越強烈的狂喜中,不再有言語和思想,只剩下超越心靈、超越時間、超越世界的契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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