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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2)


  「我知道,我也有同感,」巴特勒老太太說。「舒服吧?」她也打個哈欠。兩個人都得了傳染,直到最後都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才不再打哈欠。斯佳麗忘了瑞特的母親是個多麼風趣的人。

  「我愛你,埃莉諾小姐。」她不假思索他說。

  埃莉諾·巴特勒拉起她的手。「很高興聽你這麼說,親愛的斯佳麗。

  我也愛你。」她輕輕歎了口氣。「正因為如此,我不想問你任何問題,作任何不受歡迎的批評。只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斯佳麗內心對她的話中有話深感不安,隨即把頭一揚,不高興了。

  「我沒有『做』任何事情!」說完就抽回她的手。

  埃莉諾不理會斯佳麗的怒氣。「寶蓮和尤拉莉好嗎?」她輕鬆地問。

  「我已經好久沒跟她們隨便哪一個聊天了。光忙著社交季節就把我累慘了。」

  「她們很好。和以前一樣專橫霸道。她們想拉我跟她們一起到薩凡納為外公祝壽。」

  「天哪!」巴特勒老太太的口氣充滿懷疑。「你是說他還沒死?」

  斯佳麗不禁大笑起來。「我開頭也是這麼想,只是如果說出來,寶蓮姨媽不剝我的皮才怪哩!他一定有一百歲了吧!」

  埃莉諾眉頭深鎖地陷入沉思,一邊掐算,一邊低聲嘀嘀咕咕。「准有九十幾了吧!」她終於開腔。「據我所知,他在一八二0年時大約是三十多歲,將近四十歲時娶了你外祖母。我有一個姑媽——早死了——她始終忘不了這事。當年她對他愛得死去活來,他對她也殷勤備至,後來索朗熱——你的外祖母——決定接受他之後,可憐的愛麗絲姑媽就毫無希望了。當時我才十歲,不過也夠懂事了,知道大人都在做些什麼。愛麗絲想自殺一了百了,結果鬧得滿城風雨。」

  斯佳麗的睡意頓時全消。「她怎麼自殺的?」

  「喝了一瓶鎮痛劑。救了好久才脫險。」

  「為了外公?」

  「他是個氣宇軒昂、衝勁十足的人,長得一表人才,有著軍人剛正不阿的風度,更別說那口法國腔了。他說『早安』的時候,聽來就像是歌劇裡的男主角。迷戀他的女人可多著呢!聽我父親說,有一回比埃爾·羅比亞爾獨立負責修復胡格諾教堂屋頂。因為那裡用法語做禮拜,所以他偶爾會從薩凡納來做做禮拜。一大幫子女人幾乎把教堂的牆都擠破了,奉獻盤都滿出來了。」埃莉諾微笑地追憶道。「想起來了,愛麗絲姑媽後來終於嫁給哈佛大學一位教法國文學的教授。她平日學的法文到底派上了用場。」斯佳麗不容巴特勒老太太愈扯愈遠。「先別管那個,多告訴我一點外公和外婆的事。我曾要求你談談我的外婆,但是你只一語帶過。」

  埃莉諾搖頭道:「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你的外祖母才好。她跟誰都不一樣。」

  「她長得很美?」

  「是的——也可以說不是。要談起她難就難在這裡,她總是不斷地在變。她很——很法國化。法國有句俗話說,女人有時不顯得真醜就·算不得真美。法國人難以捉摸,非常聰明,盎格魯一撒克遜人實在理解不了他們。」

  斯佳麗不明白埃莉諾小姐想要說什麼。「塔拉莊園有一幅她的畫像,她看起來好美!」她執拗他說。

  「是啊!她的畫像很美。她要美就美,要醜就醜。她可以隨心所欲。有時候她很安靜,靜得令你幾乎忘了她的存在。有時候她那雙乜斜的黑眼睛會轉到你身上,你不知不覺就突然給她吸引住了,弄得無法自拔。孩子常圍著她轉,動物也是。連女人也一樣。男人更是為她癡狂。

  「你的外祖父是個道道地地的軍人,慣于發號施令。但是你的外祖母只消嫣然一笑,他就成了她的奴隸。她的年紀雖比他大很多,但是年齡大小沒關係。她是個天主教徒,這也沒關係。她堅持全家人信奉天主教,灌輸小孩天主教教義,雖然他本身是虔誠的新教徒,但他什麼都聽她的。只要她想要,他就會讓小孩當德魯伊特(德魯伊特是基督教之前,不列顛、愛爾蘭、高盧等古時凱爾特人的一種祭司)。她是他的一切。

  「我還記得當年她因快近遲暮之齡,決定周圍非用粉紅色燈光不可。他反駁說哪個軍人都不會住在全是粉紅色燈光的房間。那太脂粉氣了。但她堅持認為一片粉紅色可以讓她活得快樂。結果不僅屋內的每個房間,甚至整棟房子部漆成了粉紅色。只要她快樂,他什麼事情都願為她做。」埃莉諾歎了口氣。「真是瘋狂、浪漫得令人歎為觀止。可憐的比埃爾。當她死了,他這人多少也算是死了。他讓屋內一切陳設保持她在世時的模樣。這種做法對你母親和她的姐姐恐怕是受不了的。」

  畫像中索朗熱·羅比亞爾穿了一件貼身的衣服,緊緊裹住的身子曲線畢露,似乎暗示底下一絲不掛。那大概就是使男人,包括她丈夫,瘋狂的原因吧!

  「往往一看到你就讓我想起她。」埃莉諾說,斯佳麗又有興致了。

  「怎麼會呢,埃莉諾小姐?」

  「你們都有著一對鳳眼,眼角稍稍向上翹。都有著強烈的感情,感情充沛得激動萬分。你們兩人給我的印象比大多數人給我的還要生動243得多。」

  斯佳麗笑了。她非常滿意。

  埃莉諾·巴特勒愛憐地看著她。「現在,我想要打個瞌睡。」她說。

  她心想,這段對話她處理得很恰當,說的全是實話,但儘量避免說得大多。她當然不要自己的兒媳知道她外祖母有過不少情夫,還挑起過幾十次為她爭風吃醋的決鬥。准知道斯佳麗的腦袋瓜裡想些什麼埃埃莉諾為她兒子與媳婦之間的明顯不和深感不安,這種事又不好問瑞特本人。假如他想讓她知道,自然會告訴她。而斯佳麗對於埃莉諾暗示她與姓考特尼的那個男人的尷尬關係時的反應,表明她也不願吐露真情。

  巴特勒老太太閉著眼睛,想法歇息。該說的已經說了,該做的也已盡力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只能儘量朝好的方面想了。瑞特和斯佳麗雖都已是成人,但在她看來,他們的言行舉止仍像沒教養好的孩子。

  斯佳麗也想歇息。她在紙牌室裡,手握著望遠鏡。她看來看去沒看到湯米·柯柏的帆船,瑞特一定是帶他去河的上游了。

  或許她根本不該找他們。在賽馬場上,她照了望遠鏡就不再信任安妮了,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呢。生平第一遭,她發現自己老了。而且非常疲倦。安妮·漢普頓無法自拔地愛上有婦之夫。想當年她在安妮這個年紀時,不也同樣愛上阿希禮?癡戀的後果斷送了她與瑞特的美滿生活,等一切都無法挽回時她才看清——原本一直不願看清——她所愛的阿希禮只是一個夢而已。她以前的所作所為和安妮又有何差別?

  安妮是否會重蹈她的覆轍,把青春浪費在夢想瑞特上?倘使愛情只會毀滅一切,那愛有什麼用呢?

  斯佳麗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我是怎麼了?淨在這裡胡思亂想。

  我必須找點事做——去散步——什麼事都行,只要把這種可怕的感覺擺脫掉就行了。

  馬尼哥輕輕敲門。「少奶奶,你在屋裡嗎,有位客人要見你。」

  斯佳麗看到莎莉·布魯頓,高興得差點親她。「來!坐這裡,莎莉,這裡靠火爐近。今年冬天終於來了,真令人吃驚是不是?我已經吩咐馬尼哥端茶來。老實說,目睹『甜莎莉』贏得那場勢均力敵的馬賽,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刺激的事了。」她心情一放鬆,就喋喋不休。

  莎莉誇大渲染邁爾斯親吻賽馬和騎師的樣子,逗得斯佳麗樂不可支。這種歡笑氣氛一直保持到馬尼哥把茶盤放在斯佳麗面前的桌上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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