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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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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諾小姐噓聲喝止她。「別太得意了。他們只是不敢冒險讓我們這些毫無自衛能力的住宅,在解放紀念日遭受襲擊罷了。」她繼續解答斯佳麗臉上的疑團說。「新年元旦不再是往常那樣了,往常大除夕狂歡一頓,元旦就安安靜靜養養神。休肯先生有一年在一月一日發表奴隸解放宣言,這一來就此成為所有過去的黑奴的一大節日。他們佔據貝待裡那頭的一個公園,日夜不停地放煙火、鳴槍慶賀,一邊喝得爛醉如泥。我們當然只好關緊門,放下全部百葉窗,就像在預防颶風來臨一樣。所以屋裡有個武裝的男人,會比較安心。」 斯佳麗皺眉了。「我們屋裡一支槍都沒有啊!」 「會有的,」瑞特說。「外加兩個男人。他們明天就會從碼頭農場運過來。」 「你什麼時候要走?」莉諾問瑞特。 「三十日,三十一日我約了朱莉亞·阿希禮,要商討聯合陣線戰略。」 瑞特要走了!回到那肮髒、破舊、惡臭的農場去!他不能在除夕吻她了。此刻,斯佳麗急得快掉眼淚了。 「我跟你一起去碼頭農場,」羅斯瑪麗說。「我已經好幾個月沒去了。」 「你不能去,羅斯瑪麗。」瑞特耐心回答她。 「瑞特大概說得對,親愛的,」巴特勒老太太為兒子幫腔。「他有太多事要忙,不能一天到晚陪著你。而且到了那裡你也不能光帶著你的小女傭待在屋裡或到任何地方。那裡出入的粗人大多、太雜了。」 「那我就帶你的西莉去。斯佳麗會把潘西借給你使喚,幫你穿著打扮。行嗎,斯佳麗?」 斯佳麗笑笑。現在哭也沒用。「我跟你去,羅斯瑪麗,」她嬌媚他說道。「潘西也去。」農場也過除夕。沒有擠滿人的舞會,只有瑞特和她。 「你真大方啊,斯佳麗,」埃莉諾小姐說。「我知道你將犧牲下星期的舞會。你真是好福氣,羅斯瑪麗,有這麼細心體貼的嫂子。」 「我看她們兩個都不能去,媽媽,我不答應。」瑞特說。 羅斯瑪麗正待張嘴分辯,她母親稍稍抬起手來阻止她。巴特勒老太太平靜地說:「你實在很不會體諒別人,瑞特。羅斯瑪麗和你一樣喜歡那裡,卻不能像你一樣自由進出。我想你該帶她去,更何況你還要到朱莉亞·阿希禮那裡去。她很喜歡你妹妹。」 斯佳麗只有一半意識到自己在星期一、星期二晚上舞會玩得盡興。 她現在滿腦子只想要在鄧莫爾碼頭農場同瑞特獨處。她相信好歹可以擺脫羅斯瑪麗,也許這位阿希禮小姐會邀她留宿。那一來就只剩下他們小兩口了。 斯佳麗回想起上回在碼頭農場時,瑞特在房裡的情形。他不是曾擁抱她,安慰她,溫柔地對她說話? 「你等著看朱莉亞小姐的農場吧!斯佳麗,」羅斯瑪麗扯著大嗓門說,「見識見識所謂的大農場。」瑞特騎著馬在前面開路撥開或拔除穿過松樹林,爬過小徑的忍冬藤蔓。斯佳麗跟在羅斯瑪麗後面,想著別的心事,暫時對瑞特所做的事並不感興趣。謝天謝地!幸好這匹老馬又肥又懶。我好久沒騎馬了,有點兒精神的坐騎准把我摔下來。以前我多愛騎馬……那時候塔拉莊園馬廄裡全是馬。老爸爸一向以他的馬和我為榮;蘇埃倫有一雙鐵砧手,連鱷魚嘴都掰得斷。卡麗恩就膽小,連小馬都怕。可我就常和爸賽馬,沿路馳騁,好幾次差點贏了爸。「斯佳麗,」他會這麼說,「你有一雙天使般的手和魔鬼般的膽識。你身上流著奧哈拉家的血液,馬通常都認得出愛爾蘭人,甘受愛爾蘭人的驅使。」親愛的爸爸……塔拉樹林的味道和這裡的一樣濃烈,松香撲鼻而來;鳥兒吟唱,腳底下的樹葉沙沙作響,一片寧靜。不知瑞特有多少英畝地?待會兒問羅斯瑪麗就知道,她也許對每一平方英寸土地都了若指掌。希望那位阿希禮小姐不是瑞待所形容的厲害的老太婆。瑞特說過什麼來著?她看起來像喝了醋一樣。當他討人厭的時候,總是這麼好玩一—除非矛頭是對著我。 「斯佳麗!快跟上來,快到了。」羅斯瑪麗的喊聲從前方傳來。斯佳麗用鞭柄輕輕打馬的脖子,它就走得快上一點點兒。等她趕上時,他們已經出了林子。開頭在燦爛的陽光下,她只看得見瑞特輪廓鮮明清晰。 他多帥啊!騎在馬上英姿勃發!他的馬充滿活力,是一匹駿馬,不像她這匹老態龍鍾。瞧那匹馬的肌肉扭動的樣子,瑞特卻端坐不動,只有在夾膝和控制韁繩時,才看得出他在動。他的手……羅斯瑪麗的手勢引起斯佳麗的注意,朝她所指的前方一望,斯佳麗不由憋住氣!她以前從未關心過建築物的好壞,也從未留意過。連查爾斯頓天下有名的貝特裡區那些宏偉的住宅,在她眼裡也只不過是房子而已。然而位於阿希禮男爵封地上的朱莉亞·阿希禮家宅邸卻有種樸素美,她看出有點跟她以前見過的任何東西不同,而且有幾分說不出的雄偉。這棟宅邸孤零零矗立在一大片未經整治修飾的草原上,遠離草地上間隔寬闊的步哨——那排古老的參天櫟樹。方方正正,門窗都鑲白框,這棟磚頭房子實在很特別,斯佳麗喃喃說著。難怪沿河所有農場裡只有這一棟能免遭謝爾曼軍隊付之一炬。連北佬都不敢冒犯眼前這棟宏偉的建築。 忽然傳來一陣笑聲,隨即又是歌聲,斯佳麗回過頭去。這房子使她望而生畏。左方遠處有一大片奪目的鮮綠,跟野草那種熟悉的深濃色彩完全不同,幾十個黑人男女在那片陌生的綠叢中,邊幹活邊唱歌。 噢!原來他們是幹活兒的黑人,正忙著侍弄不知什麼莊稼。他們有好多人呢!她的心霎時飛回塔拉莊園那片一望無垠的棉田,那裡正如眼前沿河這片一瀉千里的綠野一樣。哦!是的,羅斯瑪麗說得對,這才是真正的農場,像個農場的樣子。這裡沒有任何東西被燒毀,沒有任何東西改變,一切依舊。時光並未侵犯阿希禮男爵封地的威儀。 「你肯見我,是我莫大的榮幸,阿希禮小姐。」瑞特說道。他朝朱莉亞伸過來的手彎下腰來,未戴手套的手背恭敬地托住這只手,嘴唇停在正上方規定的距離,因為任何有教養的紳士不會鹵莽到真正去親吻未嫁閨女的手,不論她年紀有多大。 「這對我們兩個都有好處,巴特勒先生。」朱莉亞說。「你和以前一樣不修邊幅,羅斯瑪麗,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見到你。幫我引見你的嫂子吧!」 我的天!她果然是個厲害的老太婆,斯佳麗緊張地想著。不知她是否要我行屈膝禮? 「朱莉亞小姐,這位是斯佳麗。」羅斯瑪麗微笑道。她似乎對這老太婆的批評一點也不生氣。 「你好,巴特勒太太。」 斯佳麗相信朱莉亞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你好。」她也這樣客氣地回答,頭部輕輕一點,恰如阿希禮小姐冷淡的客氣態度一樣。這個老太婆當她是什麼人呀! 「客廳裡備有茶點,」朱莉亞說。「羅斯瑪麗,請你為巴特勒太太倒茶。要熱水儘管搖鈴。我們到藏書室談正事去,巴特勒先生,等會兒再出來用茶。」 「哦!朱莉亞小姐,你和瑞特談,我不能在旁邊聽嗎?」羅斯瑪麗央求說。 「不行!羅斯瑪麗,你不能聽。」 我看,再怎麼說也是白搭!斯佳麗暗自說。朱莉亞走進去了,瑞特乖乖地隨後跟上。 「走吧!斯佳麗,客廳從這裡進去就是。」羅斯瑪麗打開一扇高高的大門,朝斯佳麗招手。 一進客廳,斯佳麗大吃一驚。這裡一點也不像屋主人那樣冷淡,一點也不讓人感到咄咄逼人。面積很大,比米妮·溫特沃斯家的舞廳還大。鋪在地板上的舊波斯地毯,底色是褪色的暗紅,高高的窗子上的簾子是溫暖柔和的玫瑰色。寬闊的壁爐內,一把旺火僻啪作響;陽光灑進亮晶晶的窗格玻璃,照亮了室內光潔的銀茶具,也照亮了寬闊、舒適的長沙發,以及搖椅上那些金色、藍色和玫瑰紅的絲絨裝潢品。一隻肥大的黃色虎斑貓正在爐邊熟睡。 斯佳麗驚奇地微微搖頭。她真無法相信這間溫馨宜人的屋子跟她剛才在門外見過面的那個一身黑服的嚴肅女人有什麼關係。她挨著羅斯瑪麗坐到長沙發上。「談談阿希禮小姐吧!」她充滿好奇地問。 「朱莉亞小姐這個人了不起!」羅斯瑪麗高聲說。「一個人獨力經營阿希禮男爵封地。她說她從沒用過一個不需要主人監督的監工。實際上她的稻田同內戰前一樣多。她可以像瑞特那樣挖磷酸礦,但是她不願跟這種事沾邊。她說農場是種莊稼的,不該——」羅斯瑪麗的聲音壓低為激動而興奮的悄悄話「——『掠奪地下資源。』她要讓她的土地自始至終保持原貌。她有甘蔗和壓榨機製造自家用的糖蜜,有一名鐵匠為騾子釘鐵蹄,製造馬車輪子,有一名箍桶匠製造裝稻米和糖蜜的桶子,有一名木匠專門修理東西,有一名硝皮匠製造馬具。她拿稻穀到城裡碾米,再買麵粉、咖啡和茶葉回來,可是其餘的都自給自足。她飼養奶牛、綿羊、肉雞、豬,辟了一間奶品室、一間建築在溪邊的冷藏室、一間薰制房,還有一間間儲藏室裡都堆滿蔬菜罐頭、玉米粒,和夏天採摘、製成蜜餞的水果。而且,她也自己釀酒。瑞特聲稱,她在松樹林裡甚至有一個蒸餾器,自己提煉出松節油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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