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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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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諾·巴特勒繼續引導斯佳麗進入查爾斯頓的內心生活,帶她去花式綢布店買一匹白布。(櫃檯後面那女人曾用尖利的毛線棒針刺穿丈夫的心臟,但是法官鑒於大家見她常年鼻青臉腫的佐證,於是裁定她丈夫是在酒醉跌倒時碰巧被棒針戮死。)還到藥劑師那兒買了一些金縷梅皮止痛水。(可憐的老藥劑師,因為有深度近視,有一回竟然輕信。 只浸在酒精裡的熱帶魚是美人魚,花了一筆冤枉錢買回家。要買貞小的藥,就應該到百老街買,我這就帶你上瞧瞧。)當埃莉諾說該回家時,斯佳麗大失所望。她記不得有過如此外心的日子,差點開口要求埃莉諾多逛幾家店鋪再走。「我想我們還是搭軌道馬車回市中心好了,」巴特勒老太太說。「我覺得有點累。」斯佳麗頓時擔起心來,難道埃莉諾蒼白的臉色是疾病的徵兆,而不是女士們護之如寶的天生白皙?她扶著婆婆的胳膊時踏上漆著黃綠顏色的車廂,護著老婦人坐人柳條椅座。萬一瑞特的母親出了任何差錯,瑞特可不會原諒她。連她都不會原諒自己。 馬車緩緩在軌道上滑動,她用眼角看著巴特勒老太太,察覺不出任何不適的症狀。埃莉諾正在興致勃勃地談著她們再一起出來逛商店的事。「明天我們去市場,你可以碰到你應該認識的每一個人。那地方也是塊能聽到種種小道消息的傳統場所。真正有趣的事在報紙上是看不到的。」 馬車顛簸著拐向左方,駛過一個街區,停在十字路口前。斯佳麗喘了口氣。她從埃莉諾身邊那扇敞開的窗口看見一名肩扛來福槍,身穿藍色軍服的士兵,在一道廊柱陰影下走過。「北佬。」她悄聲道。 巴特勒老太太順著斯佳麗的目光望出去。「沒錯。佐治亞擺脫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吧。可我們被佔領的時間太長了,人們簡直不再去注意他們。到明年二月就滿十年了。十年裡你幾乎樣樣都習慣了。」 「我對他們永遠都看不慣,」斯佳麗低聲說。「永遠都不。」 暮地,一個聲音嚇了她一大跳。原來是她們上面哪兒一座大鐘的報時聲。馬車駛人路口,拐向右。 「一點鐘了,」巴特勒老太太說。「原來已逛了一早上,難怪我覺得累。」身後的鐘樂聲響過後,又出現了一聲鐘響。「那是每一個查爾斯頓人的鐘,」埃莉諾·巴特勒說,「鐘就安置在聖米迎勒教堂的尖塔上。報出我們的生辰和死時。」 斯佳麗凝神望著一路經過的高宅與圍牆內的花園一律都帶著戰爭遺留的傷痕。牆上佈滿密密麻麻的彈孔,破落的跡象到處可見:油漆剝落,釘著板條的破窗子,精工細琢的鐵陽臺和鐵門,不是生銹就是豁裂變形。路旁的大樹也沒逃過劫難,被炮彈打得七零八落,而不得不換栽枝幹纖細的新樹。該死的北佬! 然而照在銅門把上閃亮的陽光仍和往常一樣耀眼,花園圍牆也關不住花香。查爾斯頓人有創業精神,她自忖。他們決不屈服。 到了會議街底,就是最後一站,她扶已特勒老太太下車。前方有個公園,草坪修剪得又短又齊,閃亮的白色走道彙聚在剛上過漆的圓形露天音樂台四周,音樂台的頂棚閃閃發光,像塔頂。過了公園就是港口了。海水的鹹味撲鼻。公園內棕桐樹的劍形葉片被微風吹得沙沙作響,披掛在傷痕累累的槲櫟樹幹上的細長輕柔的鐵蘭迎風飄舞。紮著頭巾的黑人保姆坐在長椅上,盯著孩子們奔跑,滾鐵環、扔球。 「斯佳麗,請你原諒,我知道不該問,卻不能不問。」巴特勒老太太臉頰冒出兩朵紅暈。 「什麼事,埃莉諾小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我去替你拿什麼東西?坐下來吧!」 「不!不!我好得很。只是心裡憋不住,很想知道……你和瑞特有沒有考慮過再生個小孩?我很瞭解你失去美藍的那種悲慟心情,生怕又嘗到這苦頭……」「小孩……」斯佳麗的聲音逐漸消失。巴特勒老太太已經洞悉她的心事不成?她巴望能儘快懷孕。這樣瑞特就不會再打發她走了。她知道瑞特愛兒如命,如果能為他生一個,他就能跟她白頭到老。她滿懷真誠地開口了。 「埃莉諾小姐,我渴望有個小孩的心願,遠遠勝過世上一切。」 「感激老天!」巴特勒老太太說,「我老早就等著再當祖母了。瑞特第一次帶美藍來看我的時候,我興奮得無法自製,把她抱得死緊,差點把她悶死。不瞞你說,瑪格麗特——我另一個兒子的妻子,今天你會見到她——可憐的瑪格麗特無法生育。還有羅斯瑪麗……瑞特的妹妹……我很擔心她會找不到結婚的對象。」 斯佳麗拼命在動腦筋,把瑞特家的人一個個掂量一下,看看他們對自己的利害關係如何。羅斯瑪麗可是個難對付的人。老處女一向都很討人厭。不過另一個兄弟——他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叫拉斯。拉斯是個男人,而她迷惑男人的本事,一向無往不利。無法生育的瑪格麗特可不值得操心。她對瑞特也不見得有任何影響。亂彈琴!他們哪一個都不跟她相干。瑞特熱愛的是他母親,而他母親要他們在一起,生上一兩個娃娃,生他個一打。這下瑞特就非把她接回去不可了。 斯佳麗趕快在巴特勒老太太臉頰吻了一下。「我很想要個小孩,埃莉諾小姐,我們倆一起來說服瑞特。」 「你讓我覺得非常快樂,斯佳麗。我們回家吧!轉個彎就到了。吃飯前我想先休息片刻。今兒下午我那個委員會要在我家裡聚會,我需要頭腦清醒,希望你能一起來,喝杯茶也好。瑪格麗特也來。我不強迫你,不過你感興趣的話,那當然最好了。我們這次為了替南部邦聯孤兒寡婦之家籌募基金,準備辦一場蛋糕和手工藝品的義賣活動。」 活見鬼!這些南方淑媛全都是一個樣兒嗎?跟亞特蘭大沒兩樣,總是南部邦聯這個南部邦聯那個的。她們難道就不能認清戰爭已經結束,該繼續過她們的日子嗎?斯佳麗頓時頭疼了起來。腳步微顛,但馬上又恢復平穩,趕上巴特勒老太太。不,她要出席她們委員會的聚會,假如她們請她幫忙,她也會替委員會工作。決不重犯在亞特蘭大所犯的錯誤。決不再被排除在外,受寂寞的煎熬。就算要她穿繡上星星和杠杠旗幟的緊身內衣,也無怨言。 「聽起來很不錯,」她說,「以前我在亞特蘭大總是抽不出時間做份外事,總覺得有點遺憾。我的前夫弗蘭克·肯尼迪留下一份不小的生意給我們的小女兒。我覺得有責任替她經管。」 這一說總該可以把瑞特編排的那番話交代過去了吧。 埃莉諾·巴特勒會意地點點頭。斯佳麗急忙垂下眼睛,掩住喜悅的眼神。 趁巴特勒老太太休息的空檔,斯佳麗在屋中到處亂走。她急匆匆下樓,看看瑞特忙碌奔波為他母親從北佬手中買回什麼東西。 這地方在斯佳麗眼裡看上去簡直空蕩蕩的。憑她受的那點教育,根本欣賞不了瑞特刻意追求的完美。二樓,大客廳套間內擺著精美的沙發、桌椅,實用而美觀。但斯佳麗只欣賞到緞面椅墊的質地高貴和木器家具的光可鑒人,絲毫沒有體會出空間安排的美感。她個人比較喜愛那間小玩牌室。裡面的桌椅填滿了空間,而且,她又愛玩牌。 底層的餐廳就她看來只是餐廳而已;斯佳麗從未聽過海普懷特這名字。藏書室只是個堆書的地方,乏善可陳。她最中意幽深的門廊,因為天氣很暖和,俯瞰港灣,低空盤旋的海鳥及點點帆影,看上去仿佛隨時都會直上雲霄似的。斯佳麗一輩子都生長在內陸,發現遼闊的海面竟充滿說不出的異國風情。空氣非常舒爽!聞了也提高她的食欲。 如果埃莉諾小姐休息夠了,斯佳麗很樂意與她共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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