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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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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使女害怕,斯佳麗倒只得裝出勇敢的模樣。「就當作他們不存在,潘西。內戰已停了十年,他們不會傷害你的。走吧!」她對腳夫做了個手勢,那人正推著裝她們行李的行李車,她神氣活現地問,「我上哪兒去找接我的馬車?」 腳夫指著車站外的方向,那裡只停著一輛搖搖欲墜的輕便馬車,馬背凹陷,黑人車夫也是蓬頭垢面的。斯佳麗心一沉。萬一姨媽不在城裡怎麼辦?她知道,她們也許去薩凡納探視外公了。或許電報還擱在漆黑、空蕩的前門廊上呢? 斯佳麗深深吸了口氣。不管如何,她得立刻離開車站和北佬兵。 就算得打破玻璃才進得了屋子,也未嘗不可。我可以照樣出錢賠上一塊新玻璃,我不是出錢給她們修屋頂和買其他東西嗎?自從內戰期間她們失去全部家當後,斯佳麗便開始寄錢供養她們了。 「把我的行李搬到那輛馬車上,」她命令腳夫道,「叫車夫幫你。我要去貝特裡的凱裡·史密斯太太家。」 「貝特裡」這三個神奇的字眼果然起到她預想中的效果,馬車夫和腳大立刻變得必恭必敬,巴不得替她效勞了。看來貝特裡仍舊是查爾斯頓最高級的住宅區,斯佳麗心想,總算松了口氣。謝天謝地!如果讓瑞特聽到她往往貧民窟中,那就糟了。 馬車剛停下,寶蓮和尤拉莉便推門而出。就著人行道照到小路上的金黃色燈光,斯佳麗穿過小路,奔向她想像中的避難所。 她們怎麼如此蒼老!她湊近兩個姨媽一看,不由想道。怎不記得寶蓮姨媽是這副瘦得像竹竿、滿臉皺紋的鬼模樣?尤拉莉姨媽幾時變得這麼胖的?看起來像頭頂上長了灰毛的氣球。 「瞧你!」尤拉莉失聲驚呼。「變多了,斯佳麗,我差點認不出你來斯佳麗一聽心慌了。自己該不會也變老了吧!她接受姨媽的擁抱,勉強一笑。 「瞧瞧斯佳麗,」尤拉莉咕哦道。「她愈來愈像埃倫了。」 寶蓮嗤之以鼻。「埃倫哪像她這麼瘦,你不是不知道。」她從尤拉莉手中抓住斯佳麗的手,一把拉開。「不過我倒要說一句,的確很像。」 斯佳麗這回露出了快樂的笑容。這世上最中聽的讚美不過如此。 稍後兩個姨媽忙個不停,爭論著把潘西安置在下房,和將行李箱囊搬到樓上斯佳麗的臥房的事。「你別動手,寶貝兒,」尤拉莉對斯佳麗說。「走了那麼大老遠的路,你一定累壞了。」斯佳麗不勝感激地躺在客廳的長椅上,避開那片忙亂。她終於到了查爾斯頓,但出門時的狂熱勁兒早已煙消雲散,姨媽說的沒錯,她是累壞了。 ,晚餐時,她差點幾打瞌睡。兩個姨媽說話都聲音輕柔,帶著獨特的低地口音,元音拖得老長,輔音卻模糊不清。儘管她們說的話幾乎無一不是婉轉其同地對每件事大唱反調,聲音卻催人入睡。再說她們的談話內容也引不起她的興趣。一踏進門,她便打聽到她想知道的消息了:瑞特住在他母親家,目前不在城裡。 「去了北方。」寶蓮酸溜溜地說。 「可是他有正當的理由,」尤拉莉提醒寶蓮。「他去費城把北佬搶走的家傳銀器買回來。」 寶蓮頓起愛憐之心。「看他這麼不遺餘力地討母親歡心,四處奔波想找回所有丟失的東西,著實令人高興。」 這回輪到尤拉莉批評了。「依我說啊,他早該多盡點孝心。」 斯佳麗沒問下去。她一心只想趕緊上樓睡覺。她相信,今晚不會再犯失眠了。 果然被她料中。既然她已經豁出去了,而且正朝著目標前進,盡可以睡得像嬰兒一樣香甜。隔天一早醒來,就有一股多年未有的幸福感。 她受到姨媽的熱忱歡迎,不是像在亞特蘭大那樣受到冷落,她甚至也用不著去考慮見到瑞特時該說什麼話。在等待他由費城回來的這段時間,可以好好鬆弛一下,享受一下姨媽的嬌寵。 早餐時還沒喝完第一杯咖啡,尤拉莉姨媽便打破了斯佳麗的美夢。 「我知道你一定急著見卡麗恩,寶貝兒,可是她星期二、星期六才能會客,所以我們今天另有了安排。」 卡麗恩!斯佳麗抿緊雙唇。她根本就不想見那個敗家女!竟然把塔拉莊園三分之一的產權不當回事地拱手讓人……但要怎麼向姨媽解釋呢?她們決不能理解竟然會有姊妹不想見面這回事。唉,她們這對姐妹還住在一起,彼此又那麼親近呢。我只好裝做非常願意見卡麗恩,等到真要去見她時,再傷這個腦筋吧! 突然間她意識到寶蓮在說什麼,太陽穴真的跟著抽痛起來了。 「……所以我們派使女蘇西送信給埃莉諾·巴特勒。通知她我們今天早上會去拜訪。」寶蓮伸手拿奶油缽。「斯佳麗,麻煩你把糖漿遞過來好嗎?」 斯佳麗聞聲伸出手,卻碰翻了壺,把糖漿灑了。瑞特的母親。她還沒準備好見她呢!她只和埃莉諾見過一次面,那還是在美藍的葬禮上。 所以除了約略知道巴特勒老太太個子很高、氣質高雅、沉靜端莊外,其他幾乎沒有印象。我知道我遲早總得去見她,斯佳麗在心裡暗忖,但不是現在,還不到時候。我還沒作好心理準備。心頭止不住一陣狂跳,她用餐巾胡亂擦著灑在桌布上的黏糊。 「斯佳麗,親愛的,這樣擦汙跡反而滲入桌布去了。」寶蓮拉住斯佳麗的手,但被斯佳麗掙開。在這種時候,誰還有心情擔心這塊該死的舊桌布! 「抱歉,姨媽。」斯佳麗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 「沒關係,親愛的。只因你差點在桌布上揩出個洞來了,我們又沒剩下幾件好東西……」尤拉莉的聲音消失在惆悵中。 斯佳麗咬著牙。她真想叫出聲來。眼看她就得去見瑞特敬愛的母親了,正在傷腦筋時,一塊桌布有啥大不了的?萬一瑞特已經把他離開亞特蘭大,斷絕他們夫婦關係的真相告訴他母親,那該如何是好?「我得去瞧瞧我的衣服了。」斯佳麗總算從憋住的嗓子眼裡迸出句話來說。 「潘西得替我燙今天要穿的衣服。」她得離開寶蓮和尤拉莉,她得重新鎮靜下來。 「我叫蘇西熱熨斗去。」尤拉莉搖著桌上的銀鈴,提出道。 「最好叫她先把桌布拿去洗乾淨,再做別的事,」寶蓮說,「一旦污漬凝篆…」「好姐姐,你應該看得出來我還沒吃完早餐。總不能要我眼睜睜看著蘇西收拾桌子,讓我的早餐變冷吧!」 斯佳麗趕緊逃回房間去。 「你不需要穿那件厚裘皮披肩,斯佳麗。」寶蓮說。 「可不。」尤拉莉說。「今天的天氣是典型的查爾斯頓冬天。要不是傷風,我才不披這條圍巾呢!」 斯佳麗解開披肩,交給潘西。如果尤拉莉執意要大夥兒都傷風的話,她樂得從命。姨媽必定當她是個傻子。其實她很明白她們之所以不喜歡她戴披肩,實在是她們和亞特蘭大的頑固派沒兩樣,總認為和她們一樣寒傖的人才體面。她注意到尤拉莉打量她頭上時髦的羽毛鑲邊的女帽時,一副咬牙切齒,存心找茬幾的架勢。但是如果要她去見瑞特的母親,至少得讓她打扮得時髦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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