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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蘇埃倫的聲調真叫斯佳麗恨得牙癢癢的,但她還是賠著笑臉。「對不起,蘇埃倫,我剛想起昨晚做的一個愚蠢的夢。我夢到我們全回到童年時期,黑媽媽用桃枝鞭打我的腿。你記不記得那種枝條抽人有多痛?」

  蘇埃倫格格笑出聲。「當然記得。露蒂也用它來鞭打我女兒,每次她打她們就像打在我腿上一樣疼。」

  斯佳麗留神看她妹妹的臉色。「想不到今天我身上竟沒疤痕累累。

  那時候的我是那樣一個令人憎惡的小姑娘,真不明白你和卡麗恩怎能容忍得了我。」她在硬面包上抹奶油,宛如只有這件事值得她關心。

  蘇埃淪面露懷疑神色。「你確實把我們折磨得好苦,斯佳麗。而且你總是有辦法把吵架的責任栽到我們頭上。」

  「我知道。我實在真討人厭。甚至到我們長大了仍然本性難改。

  北佬來這裡搶掠一空後,我把你和卡麗恩當成騾子一般使喚,逼你們去田裡采棉花。」

  「你差點沒把我們整死。我們兩個得了傷寒,病得奄奄一息,你卻硬拖我們下床,逼我們下田到毒太陽裡……」蘇埃倫愈說愈帶勁,發洩出內心積壓多年的牢騷。

  斯佳麗小聲仟侮,點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蘇埃倫多愛發牢騷啊!

  她心想。這對她來說是個無上樂趣。好不容易抓住空檔插嘴道:「我覺得自己好卑鄙,沒能給你任何補償。威爾也真是,不接受我一毛錢,畢竟錢是給塔拉的,塔拉也算是我的家呀。」

  「這件事我對他說過不下一百次了。」蘇埃倫說。

  我相信你准對他說過了,斯佳麗自忖。「男人都是這副牛脾性。」她頓了頓,「哦!我剛想到一個主意,蘇埃倫。無論如何你一定要答應我,你答應了就是對我做了件大好事。而且不會給威爾添麻煩。我想把埃拉和韋德留在這裡寄養,定期寄錢給你好不好?他們住在城區,全養得瘦皮猴兒似的,多吸一點鄉村空氣對他們大有好處。」

  「這我不敢隨便答應!斯佳麗。等我肚裡的孩子出世,這裡會更擁擠。」蘇埃倫雖面露貪婪之色,不過仍很小心。

  「那我來說好了,」斯佳麗同情地低聲說,「韋德的食量也十分驚人。

  不過這裡對這些城裡的小可憐蟲,有極大的幫助。我估計光是填飽他們的肚子,替他們買鞋的花費,每個月就要一百塊錢左右。」

  斯佳麗不知威爾在塔拉做牛做馬,一年所得有沒有一百塊現金。

  蘇埃倫未作聲,只是滿意地牢記斯佳麗的話。斯佳麗拿准她妹妹到時候總會答應。吃完早餐後,就給她一張大面額的匯票。「我從沒吃過這麼可口的麵包,」斯佳麗說,「我可以再吃一塊嗎?」

  睡足了,喝飽了,孩子們有人照料,她的心情也大為好轉。知道該回亞特蘭大了,她還得為小博和阿希禮作一些安排,這是她答應玫蘭妮的。不過這問題留待以後再想。她回塔拉就是要好好享受一番家鄉的安詳和恬靜生活,她決定臨走前再好好享受享受。

  餐畢,蘇埃倫到廚房去了,大概是去發發什麼牢騷吧!斯佳麗刻薄地自忖。無所謂。她倒樂得有一個耳根清靜的獨處機會……屋子裡好靜。孩子們一定全待在廚房吃早餐,威爾也早已帶著韋德下田去了。自他第一次到塔拉來,韋德就老跟在他屁股後面轉。韋德在這裡比在亞特蘭大快樂多了,尤其是在瑞特走了——不!此時此地我不要想起他,再想下去,就會發瘋。我是為了享受安詳與恬靜的生活才回來的呢。

  斯佳麗又倒了一杯咖啡,也不顧咖啡只是半溫不熱的。陽光從身後的窗口灑進,照著對面牆上的肖像,下方是斑痕累累的餐具架。威爾花了不少功夫去修復被北佬士兵摔壞的家具,但連他也無法完全除去刀劍留下的鑿痕或外祖母肖像上被刺刀亂捅的傷痕。

  那個捅壞肖像的士兵一定是喝醉了,斯佳麗猜想著,因為外祖母那張高傲近乎譏誚、鼻子瘦削的臉蛋,以及擠出低胸禮眼外的渾圓胸脯全逃過一劫。只有左耳環被削掉了。現在少了那枚耳環,看起來更具趣味。

  外祖母是唯一使斯佳麗感興趣的祖先,但是沒人對她講過外祖母的傳奇軼事,真是掃興。她只從母親口中得知外祖母結過三次婚,但細節不知道。每次她們一提起薩凡納的故事,剛聽得來了勁兒,黑媽媽總是出來打斷話頭。她們談的有不少男人為了外祖母而決鬥的故事,有她那個年代丟人現眼的時尚,例如年輕小姐喜歡故意把薄棉長外衣打濕,讓雙腿曲線畢露,以及從肖像景物中瞧出端倪的其他種種話題……我竟想起那種事來真該害臊!斯佳麗告誡自己。然而當她走出飯廳時,仍忍不住回頭看看。不知外祖母的真實面目到底是何模樣?

  起居室內處處可見年輕人家濫用和貧困的跡象,斯佳麗曾坐在上面搔首弄姿,聽取公子哥兒求婚的那張天鵝絨長椅,幾乎已無法辨認。

  一切都重新整理過了,雖然不能否認蘇埃倫有權利將房子裝修得合自己品味,斯佳麗還是感到痛心不已。它已完全失去了塔拉原有的風貌。

  她一間接著一間地巡視,越看越感到喪氣。沒有一樣東西是和原來相同的。每次回家,就會發現又改變了許多,更加破敗。唉!威爾為什麼硬要如此固執!每一件家具都需要修補,簾子簡直已變成一塊塊碎布,地毯也磨穿了。假使威爾不反對,她就可以為塔拉添置新行頭。

  那就不會因看見記憶中事物落得這副破敗相而痛心了。

  塔拉本該是我的!我要妥善照顧它才行。爸常把要將塔拉留給我的話掛在嘴邊,卻不曾立下遺囑。這就是爸,從不計劃未來。斯佳麗皺起眉頭,她實在無法生父親的氣,誰也不會生傑拉爾德·奧哈拉的氣,雖然是六十好幾的老頭兒了,他仍像個淘氣小孩一樣惹人憐愛。

  我氣的就是卡麗恩,就算是小妹妹,也不能如此我行我素,我決不會原諒她的。決不!當初她決定進修道院,固執得活像只騾子,最後我同意也就罷了。她卻從來沒向我提起要把她在塔拉莊園那份三分之一的遺產作她的奉獻金。

  她好歹也該告訴我一聲!多少我也能籌出那筆錢給她。那麼我就能擁有三分之二的產權。雖然不是想當然耳的全部,至少有較多的控制權。說話也較有份量。相反的,現在我卻得閉緊嘴,眼巴巴地看著蘇埃倫坐大,把一切事情搞砸。這不公平!從北佬和提包客手中搶回塔拉,拯救塔拉的人是我。不管法律如何規定,塔拉是我的,不論花多少代價,終有一天我要讓它完完全全屬￿韋德。

  在昔日埃倫·奧哈拉坐鎮指揮整座莊園的小房間裡,斯佳麗將頭靠在舊沙發破裂的皮套上。經過這麼多年,依稀聞得出她母親擦抹的檸檬馬鞭草化妝水的香味。這就是她前來尋找的平靜。別管面目改變,一片破敗。塔拉終究是塔拉,還是她的家。埃倫的房間正是塔拉的心臟。

  「砰!」的一下關門聲打破寧靜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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