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深宮孽海 | 上頁 下頁
五四


  他確信她不會結這門英法親事,而他在宮中的地位,也仍和以往一樣穩固。

  我指出,假使女王知道他已婚,她仍會被激怒,因為她對他的情意似乎未嘗減低,但羅勃一徑為自己仍未失寵而快活著,並不願為這事影響心情。

  險境已過,我們深感慶倖,但是洩密的可能仍然困擾著我們,遲早她仍會發覺。

  羅勃仍在萬史台時,傳來一個消息,說格林威治發生一件事,幾乎要了女王的命。

  當時情形是,賽米艾領著女王到她座艇,突然有人放了一槍,而站離女王僅六英尺的船夫卻被射到,雙臂流血不止,跌倒地上。

  兇手當下就被逮住,女王則只顧注意躺臥她腳邊的船夫,發現他並沒受到致命傷,才滿意地摘下頭巾,命令照顧他的人以頭巾暫為他綁住傷口止血,而她卻彎身要他不要沮喪,因為他的家人不會缺乏什麼,她深知那顆子彈原是沖她而來。

  放槍的人叫做湯瑪士·艾坡崔,當他被侍衛帶走時,女王走到那名船夫身邊,以對賽米艾說話的態度對他說著。

  這次事件引起全國議論紛紛,湯瑪士·艾坡崔受審時宣稱他並無意要射殺人,而是不小心使得槍支走火。

  女王在她卑下的臣民面前,總是儀態萬千,優雅和藹,她親自接見他,並說她深信他所言非假。他雙膝落地,淚流滿面地說他只有一願,那便是為女王效勞。

  「我相信他。」女王說道:「那確是意外,好湯瑪士,我會告訴你的主人,讓你重新為他服務。」

  而後她宣稱被射傷的人將會獲得完善的照顧,既然他傷勢不重,這件事也可以淡忘了。

  事實卻不然,許多人皆知列斯特曾為安休公爵的通行證而和女王發生爭執。賽馬米艾更抱怨過列斯特千方百計想阻撓此事,再加上羅勃的名聲,不多時就有人暗指羅勃安排了警衛刺殺賽米艾。

  賽米艾深信此說,決心要報復。這是蘇西克斯有一天騎馬來萬史台時,我們才知道。

  湯瑪士·雷克利身為第三任蘇西克斯伯爵,他為羅勃並無深交,彼此間還頗勾心鬥角。羅勃深知蘇西克斯非常痛恨女王對寵臣的施恩。蘇西克斯和圍繞在女王四周的人一樣,也是野心勃勃地,可是他卻愛誇說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服侍女王,即使頂撞,激怒了女王,他也在所不惜,但他既乏想像力,又不迷人,自然無法討到女王歡喜,女王留他只是因為他誠實,就象她留下伯雷是由於他的睿智一樣。她會痛駡他們,把怒氣發到他們身上,但是她仍然會聽從他們的勸告,絕不會貶謫任何一人。

  我注意到蘇西克斯臉色嚴峻,但神態間不免有些自滿。他帶來的消息是,賽米艾認為列斯特有意要他的性命,因此他一怒之下,便向女王告發羅勃和我結了婚的消息,這件事已有許多人知道,女王始終被蒙在鼓裡。

  羅勃要我也加入他們的談話,秘密既經公開,我自然不必再藏身。

  「列斯特,你麻煩大了。」蘇西克斯說道:「你該大驚失色,我從未見過女王如此盛怒。」

  「她說什麼?」羅勃平靜地問。

  「起初她不敢相信,大叫大嚷著說這是謊言。她不停地說『羅勃可不會這樣,他不敢』,然後她罵你叛徒,說你背叛了她。」

  羅勃抗議道:「但是她擯棄了我,她這會兒正打算結婚,我結婚又有什麼重要?」

  「她並不願聽理由,只是一直說要送你於牢塔,她說你會在塔中爛掉,讓她大快。」

  「她有病,」羅勃說:「只有病婦才會這樣。哼,她還要我去和蘇格蘭女王結婚,還要我去娶賽西麗亞公主呢!」

  「列斯特先生,我聽說她絕不會准許這些親事,即使她准了,那也是為了政治女王聽說你娶的是誰,才大發雷霆的。」他含歉意地轉向我說:「夫人,我不願告訴您女王如何辱駡您,以免侮辱了您。確實,她的憤怒似乎是沖著您來的比較多。」

  這我倒相信,她一定知道我們兩人之間的情愫。當她仔細端詳我時,我的想法竟是對的了。她知道我有吸引男人的力量,而她,雖貴為一國之君,卻缺乏這種魅力。她想像我和羅勃在一起的情景,只能徒然興歎,因為她永遠無法享受到這種溫馨,為此她更恨我。

  「我從未見過女王那麼震怒,」蘇西克斯繼續說:「確實,我覺得她已瀕於瘋狂了。她宣稱你們兩人一定會後悔。你,列斯特,她確實存心將你送到牢塔,我費了許多唇舌,才勸止她不要下這個令。」

  「那麼,為這件事,我得謝謝你羅!蘇西克斯。」

  蘇西克斯以嫌惡的眼光看了羅勃一眼:「我看出女王若下這種命令,會害到她自己,憤怒會使她失去理智。我告訴她合法的婚姻並不是罪過,如果臣民知道她為了這麼一件合法婚姻而怒不可遏,他們會起反感的。她一聽怒氣才消了,但她明白指令說以後絕不要再見到你,你要到格林威治公園的邁福樂塔住下。女王沒有說要派警衛監視你,但是你最好將自己想成犯人。」

  「我是不是要和我丈夫一塊兒去?」我問。

  「不是的,夫人,他要單獨去。」

  「女王難道沒有如何處置我的命令?」

  「她說她絕不要再見到你,也不願聽到你的名字,我必須告訴您,夫人,別人一提到你的名字,她便大發雷霆,若當時您在場,她一定毫不猶豫地送您上斷頭臺。」

  最糟的事都發生了,我們也只得面對後果。

  羅勃旋及奉命往邁福樂塔,我則返回德阮莊園。

  自然這種情況使得我們蒙上不白之名,幾天後女王大發慈悲,傳話給羅勃說他可以回到萬史台,於是我便在萬史台與他會合。

  瑪麗·席尼夫人在回潘夏斯途中前來拜訪我們。她認為離開宮廷是勢在必行的,因為女王正懷恨著她的弟弟羅勃和我,對她十分不利,於是她向女王請求,說杜雷家族已無法享受女王的恩寵,要求退隱回鄉,女王批准了,她說她寵溺這個家族,卻被這家人恩將仇報,如果沒有人提到他,恐怕還好過些,她說她不會忘掉瑪麗夫人為她做過的事情,但她准她回到潘夏斯休息一段時間。

  我們時常靜靜地與瑪麗坐在一起談論未來。此時我已懷孕,衷心渴望生個男孩,因而我對這陣風暴也置不理了。我深知此後在宮中絕不可能再受歡迎,而女王也將是我終身之敵,不論她做些什麼,即使她嫁給安休公爵(私底下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也不會忘記我搶了她所愛的男人。更因他愛我至深,甚至甘冒自毀前途之險而娶了我,女王更會不快。雖然她對自己的魅力自欺欺人,但她自知,如果僅只是兩個女人比,要人選擇的話,中選的當是我而不是她,這是我知她知的,所以她恨我。

  但終究和羅勃結婚的是我,要為他生孩子的也是我,現在我對女王可以不屑一顧。

  瑪麗夫人以為杜雷家族隨皇恩到此為止,而女王在一怒之下,也很可能下嫁安休公爵。

  我不贊成這種看法。我瞭解她,由於我們兩人的敵對,使得我對她有一分特殊的瞭解:表面上,她歇斯底里,毫無理性,然而骨子裡卻是個意志堅強的女人。我從不認為她會做出不聰明的事。她簽發安休的通行證,人民卻反對她和法國聯盟,因此英法如果聯姻,唯一理由必是為了有繼承人。可是以她的年齡來說,此事並不一定能成,何況和這個年輕人結婚,她自己也會成為笑柄。可是她喜歡有人追求的趣味,希望給別人一種她才及笄的幻覺,或許她為羅勃結婚的消息所刺傷,存心繼續鬧這場戲。

  這難道是通情達理的女人做得出來的?該不會吧?然而這確是出於一個精明能幹的統治者之手。而她,又一向深知如何駕馭她屬下中最聰明的人,使他們為她貢獻才力,鞠躬盡瘁。

  不近宮廷,我的生命必十分空虛。在有生之年,女王和我之間總有些彼此相連,而恨意更會加強這種關係。我終於證明了自己的重要性,當我使列斯特著迷,致他舍她而娶我,我們三人之關係,便由此而明顯可見。自然,她也明白我絕不是三角關係中無足輕重的角色。

  瑪麗回到潘夏斯後不久,羅勃接到女王的敕令,速往覲見女王。他滿腹狐疑前去,沒有多久便百感交集地回到萬史台。

  女王罵他是叛徒,說他忘恩負義,又數出她為他做的事,提醒他說她既可以提拔他,自然也能夠毀了他。

  他抗議道,多年來她都明白表示她無意嫁他,他認為自己有權過家庭生活,有子嗣繼承他。另外,他也表示他隨時願為女王效命,但他仍願享受家庭的慰藉,同時不影響對女王和國家服務的機會。

  她嚴肅地聽著,而後警告他小心:「我告訴你,羅勃·杜雷,」他喊著:「你娶的是一頭母狼,你是要付出代價的!」

  於是我便成了一頭母狼。賜給別人小名是她的嗜好,譬如羅勃是她的「眼睛」,伯雷是「靈魂」,哈頓是她的「羔羊」。我知道此後終我一生,我都將是「母狼」,在她心中,我仿佛是一頭野獸,以尋找無辜受害者來滿足我激狂的熱情。

  「她似乎必嫁安休。」羅勃說。

  「我敢發誓她不會。」

  「以她現在的心緒,任何事都做得出來。她當時對我又吼又叫,聲音之大,整個宮中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然而,我仍舊懷疑她會嫁安休。」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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