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蘇菲的選擇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我們把身上的東西脫掉。什麼也別穿。」

  讀者諸君,請先想像這件事。想像你在好一段時間以來,一直懷疑你患了什麼絕症。一天早上電話鈴響了,醫生說:「你用不著擔心了,根本沒這回事。」或者想像這個。你的財政面臨嚴重的逆轉,使得你就要一文不名,甚至考慮著要怎麼自殺,又是那個救命的電話響了,通知你中了州立彩票,贏得五十萬元。當我聽到蘇菲溫和的建議時,我的驚愕和快樂遠勝過前面的兩種情況(我說過我從未親眼見過一個棵女),在她的手指碰觸下,我的呼吸變得很急促。我想我是陷入醫學上稱之為換氣過度的狀態,有一會兒我以為我會昏倒。

  我仰頭望著蘇菲脫下衣服,在距離不過幾吋遠的地方,注視著這具一絲不掛的軀體,在驚呆中蘇菲已轉身朝海灘走去。「快點,丁哥,」她叫道:「把衣服脫掉,我們去游泳!」這時我才站起身,楞楞地看著她走開;我敢說任何純潔而饑渴的騎士,在望著他所追求的物品時,也比不上我望著蘇菲的背影更為崇拜。然後她躍入陰鬱的大海中。

  我想必然是驚惶無措阻止我跟在她身後跳進水裡。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太多事情,我感覺暈眩,定定地站在沙地上。這究竟意味著什麼?我非常興奮,卻又十分困惑。我偷偷摸摸的褪下褲子,站在灰白色的夏季天幕下,無助地炫耀我的男性軀體。我吞下最後一口啤酒,迷迷糊糊的既焦慮又喜悅。我注視蘇菲,她的泳技不錯,輕鬆而愉快;但願她沒有太鬆懈,我為她喝下那麼多的威士忌再游泳而擔心。天氣很悶,但我覺得像得了瘧疾般寒冷而顫抖不休。

  「哦,丁哥,」她走回來時咯咯笑著:「tu bandes。」

  「Tu……什麼?」

  「你亢奮起來了。」

  她一眼就看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為了避免太過無禮,只有以漫不經心的姿態在毯子上坐下,用前臂加以掩飾;但沒有用,她一在我身邊坐下它就露了出來,我們像海豚般滾向彼此的懷中。那個擁抱使我痛苦得興奮之至。當我吻她時,我聽見自己發出像小馬一般的哼聲,但我只會接吻而已;我發狂般的擁住她的腰肢,卻不敢撫摸她的身體,怕她在我的手指下粉碎。

  我依然顫抖著;此刻只意識到她嘴裡威士忌的甜味,以及我們交纏在一起的舌頭。「丁哥,你在發抖。」她曾抽回舌頭說道:「放鬆些!」但我知道我正愚蠢地流著口水。我想不出這是什麼緣故,可是這卻阻止我去探索她的身軀。我被一種無以名狀的癱瘓所攫獲,似乎籠罩在長島上的那朵雲上,聚集了一萬名長老會主日學校的教師,正虎視眈眈地望著我,使我癱軟無力。我度秒如分,度分如時,卻仍無法稍有進展。然而,似乎要制止我的痛苦,或者只是想讓事情進行,這時候蘇菲採取行動了。

  她溫柔但堅定地握著我,說道:「丁哥,你有個很好的『須龍』。」

  我囁嚅地說:「謝謝你。」我感到難以置信,卻試圖表現一點機智。「你為什麼叫它須龍呢?我們在南方不是這麼說的。」我的聲昏顫抖得厲害。

  「納森這麼說的。」她回答:「你們南方怎麼說呢?」

  「有時候我們叫它鳥嘴,」我低語道:「有些地方的人稱它『蝀』,或是『把子』。也有人叫它彼得。」

  「我聽納森說過這是他的多克。還有,他的『噗哧』。」

  「你喜歡我的嗎?」我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很棒。」

  我不記得這段駭人的對話後來是怎麼結束的,或許只是我無言應對的沉默,驅使她開始敏捷而巧妙地誘導我。那真是美妙極了;我聽著她急速的喘息,我也一樣,當她低語道:「親愛的丁哥,你躺下來。」的時候,她坦然描述和納森做愛的景象在我心裡掠過。這太豐厚了,豐厚得幾乎承受不起——這個神聖而嫺熟的摩擦,以及(上帝,她叫我「親愛的」)突然追隨她躍入天堂:在一陣恐慌中,我閉上眼睛,放鬆了閘門,迅速奔流傾泄。然後我靜止不動。這個沉重的時刻她是不該發笑的,但她笑了起來。

  不過,一會兒後,她察覺到我的絕望,說道:「別因此感到傷心,丁哥。有時候是會這樣的,我知道。」我像只濕紙袋般臥在那裡,緊閉著雙眼,難以思考我的失敗,只覺得我再也無法睜開眼睛,面對這一片大海。

  她的笑聲使我向上看去。「丁哥,」她說:「這對皮膚是很好的。」我瞪著這個瘋狂的波蘭女人吞了一口威士忌,另一手輕輕按摩被我噴濺到的臉部。

  她說:「納森說這裡面有豐富的維他命。」不知為什麼我直望著她的刺青。「不要那麼悲哀,丁哥。這又不是世界末日,每個男人都會發生這種事,特別是年輕的男人。約瑟和我第一次做愛時也是這樣的。他也是個處男。」

  我歎了口氣問:「你怎麼知道我是處男?」

  「哦,我看得出來,丁哥。我知道你和蕾思沒有成功,你說你和她上了床是虛構的。可憐的丁哥——哦,坦白說,丁哥,我並不確知,我只是猜測。但我猜對了,不是嗎?」

  「是的。」我呻吟道:「如雪花般純潔。」

  「約瑟和你有許多相似之處——誠實、坦白、有時候顯得很稚氣。這很難形容。也許正因為如此我才這麼喜歡你,丁哥,你使我想起約瑟。要是他沒被納粹殺死,或許我已經嫁給他了。你知道,我們都想不出是誰在他殺死蓮娜之後將他出賣的。這是一個謎團,但一定有人告發。我們常去郊外野餐。在戰時這是很困難的——食物奇缺——但我們曾有一、兩次在夏天到鄉間去,像現在這樣鋪開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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