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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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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地痛哭了幾分鐘;然後抬起他慘白的、流滿了淚水的臉,用自己的手背擦了擦眼睛。瑪米裡烏斯對他說: 「鼓起你的勇氣來,斯巴達克思!……我們必須考慮,怎樣才能挽救留下來的八個軍團。」 「是的,你說得對!我們應當竭力避免可能會使我們全軍覆沒的厄運,對這個卑劣的復仇女妖用她無恥的叛賣行為造成的後果,我們應當竭力減低它的危害程度。」 斯巴達克思開始陷入沉思之中,他好久默默地不作一聲,他的眼光穿過附近壘牆上的防柵,死死地注視著那一邊的大營門。 最後,他清醒過來說: 「必須撤走!……克拉蘇的軍隊經過這場屠殺我們弟兄的流血戰鬥,至少得經過八、九小時的休息才能從迦爾岡山出發;我們必須爭取時間,改變我們的處境。」 接著,他回過頭來對一個傳令官說: 「你得飛也似地跑到葛拉尼克斯那兒,告訴他不要繼續前進,叫他趕快率領軍隊從原路回去。」 當那個傳令官縱馬疾馳時,他又對瑪米裡烏斯說: 「我們要用一天三十英里的速度,在五、六天之內循著山路經過密妮爾瓦和維納西亞進入魯康尼亞省。到了那兒,將有新的奴隸弟兄來投奔我們。那時候如果我們還沒有力量與克拉蘇作戰,我們可以進入布魯丁省,再從那兒渡海到西西里,使那邊還沒有熄滅的奴隸起義的火焰重新燃燒起來。」 他讓那些由於瘋狂奔馳疲乏不堪的戰馬休息了半小時之後,就命令騎兵隊帶著那八個從迦爾岡山屠場中逃出來、受盡折磨的受傷角鬥士,一起回到八個軍團在半路上逗留的地方。 斯巴達克思叫來了葛拉尼克斯。他把葛拉尼克斯叫到一邊,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他。伊裡利亞人覺得這個計劃很好;斯巴達克思就把執廳這一計劃的任務交給了他,並且囑咐他在十二小時之內不停地向海爾頓尼亞進軍,而斯巴達克思本人則決定率領三百名騎兵上迦爾岡山給克利克薩斯收屍去。 葛拉尼克斯竭力想說服斯巴達克思,向他指出可能遭到極大的危險;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他可以不顧這一切,但他是起義者的首領,是這一偉大而又神聖的事業的靈魂,他就沒有權利冒險。 「我相信我不會遭到危險,而且最遲不超過三天就可以在阿平寧山趕上你們。如果我竟然犧牲了,我的英勇剛毅的葛拉尼克斯,你具有足夠的經驗、智慧和威望,可以繼續頑強而又堅決地領導我們這些被壓迫的弟兄反抗壓迫者的戰爭。」 不論葛拉尼克斯怎樣勸阻斯巴達克思,角鬥士的首領還是不肯改變他的決心。 斯巴達克思叫來了那隊騎兵,擁抱了葛拉尼克斯和阿爾托利克斯,叮矚年青的高盧人必須絕對執行勇敢的伊裡利亞人的命令。沉默而又淒慘的斯巴達克思並沒有跟他的妹妹密爾查告別,只是把她託付給他的戰友們。就離開大隊人馬走了。角鬥士的軍隊就按照他的命令離開了司法官大道,從田野和葡萄園之間穿過去,向海爾頓尼亞出發。 當天晚上,斯巴達克思來到西滂特的郊外。他向迦爾岡山的方向派出一小隊騎兵,叫他們去偵察敵人的行動。他在得到確實的令人放心的消息後,就命令他的騎兵們下馬。他自己首先拉著馬韁,率領他們一起進入由西滂特經過迦爾岡山直到海濱的那條大路旁的森林中去。他們為了隱伏到密林深處去,不得不用短劍砍掉灌木叢和樹木的丫枝。他們緩慢而又艱苦地開闢道路前進,經過兩小時的努力,終於來到樹林深處一片圍繞著橡樹與樅樹的空地上;那片空地上有幾所樵夫的茅屋,住在屋子裡的那些樵夫差不多是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座樹林中度過的。 斯巴達克思首先扣留了所有的樵夫,派衛兵監視他們,使他們不能向羅馬人報告角鬥士的騎兵已經來到這兒的消息;接著,他向樵夫們說明,他決不會有任何不利於他們的舉動。他下令熄滅所有的篝火,以免引起敵人的注意,又叫大家保持極度的肅靜,傾聽極微細的響聲。 一切事情正如斯巴達克思所預見那樣地產生了。在第一枝火炬燃著後一小時,克拉蘇就命令他的軍隊離開戰場循著通西滂特的大路出發;天邊剛出現熹微的晨光,被夜寒凍得麻木、但還是在樹林深處傾聽著司法宮大道上動靜的角鬥士們,突然聽到了步兵的腳步聲、馬蹄的得得聲和千萬個人的喧鬧和哄響:羅馬人的軍隊並不十分小心地循著大路過來了;羅馬的兵士認為他們是勝利者,而且知道敵人已經逃走了,他們相信角鬥士的軍隊已經離開他們很遠很遠了。 可是,角鬥士的騎兵隊的戰馬,因為感到羅馬人戰馬的逐漸接近突然高聲嘶叫起來了;幸而,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羅馬人正得意洋洋鬧吵吵地行進著,否則他們一定會很快地發現樹林裡的敵人。 在迦爾岡山血戰中獲得全勝的羅馬軍隊,一直走到太陽出來才走完。蒼白而又沮喪的斯巴達克思和他的三百名騎兵,終於能夠從樹林裡出來了。他們縱馬飛跑,過了兩小時才來到那片從迦爾岡山的山麓一直伸展到海濱的戰場上。 斯巴達克思一看到這可怕的情景,他的心一下子收縮了。他覺得他的眼前發黑了:在這片廣闊的戰場上,不論你怎樣縱目遠望,到處都佈滿了三萬名角鬥士的屍體;一大堆一大堆的篝火還在冒煙,散發出刺鼻的焦肉臭味,這證明了不久之前這兒同樣地散佈著幾千具羅馬兵士的屍體。在這片淒慘而又荒寂的戰場上,在這片不久前無數生命曾經沸騰和活躍過的地方,現在卻已被冷酷而又緘默的死神統治了。可怕的疑慮一下子攫住了斯巴達克思;他是否有權利奪去這許多人的生命,雖然他們的生命是痛苦的,而且被剝奪了人的尊嚴,但究竟也是生命,他是否有權利把它們投到死神的懷抱裡去呢?他有這一權利嗎?他過去的行動是否正確呢? 當他的同志們沉浸在悲哀和痛苦中時,他的心被這一突然攫住他的殘酷的懷疑感覺壓榨得發痛,他覺得連氣也透不過來了。 他竭力想從這一痛苦的念頭中掙扎出來,就猛烈地刺著他的馬向戰場上飛跑,直到成堆的屍體使他不能再前進才止。於是他下了馬,把馬交給身邊的一個騎兵。他命令騎兵隊中的一半人繼續跟隨著他,其餘一百五十個人留在戰場的邊沿看守馬匹。斯巴達克思懷著絕望的心情在這一悲慘的原野上走,每一步他都看到他所熟識的、但是已經罩上了死白色而且毀傷得不象樣子的戰友們的臉。他的兩眼不禁含滿了熱淚。 他看到了可憐的菲薩朗尼烏斯,這個生氣勃勃的忠厚的伊壁鳩魯派學說的信徒:他的身體被許多創口中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他正側著身子僵臥在那兒,他的手中還緊緊地握著短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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