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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4)


  「它已經在路上跑了整整六個鐘頭,」那個旅客回答,接著又補充道:「你歡喜我這匹阿普裡亞母馬嗎?它是一匹駿馬,對不對?」

  「我對神馬畢迦斯的翅膀發誓,這樣漂亮的駿馬是難得見到的!」

  「唉,可憐的牲口!誰知道一月以後它會變成一副什麼樣子啊!」客人歎了一口氣說,一面走進了驛站長的屋子。

  「為什麼?」驛站長一面跟著他的客人進去,一面問。在驛站的正屋中間,沿牆放著三張小桌子,他立刻請客人在其中的一張小桌子旁坐下來。

  「你想吃點兒東西嗎?」他提議。「可是你為什麼說它是『可憐的牲口』……你要不要喝福爾米耶陳葡萄酒?這酒的醇厚味兒可以比得上朱庇特喝的仙漿呢……可是,為什麼你的馬過了一月會變得非常可憐呢?……你要不要吃烤羊肉?……又鮮又嫩的小羊肉,簡直象羊奶那樣入口就化。我可以讓你吃到美味的牛油……還有帶淚水的極新鮮的乾酪,裡面的水滴就象這兒收場嫩草上的露珠一般晶瑩;這種乾酪就是用吃這兒嫩草地母牛的牛乳製成的……可是你剛才提起的那匹可憐的馬……」

  客人不禁抬起頭來,用詫異的、但也許是微帶嘲諷的眼光,瞧著驛站長。驛站長正來來去去地忙個不停,同時嘴裡又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連自己的客人究竟是什麼樣子,也沒有好好地看一下。他放好餐具以後,還是不斷地在客人身邊轉來轉去。

  驛站長的嘮叨聲由於另一個騎馬的新客人的到來而中斷了。那位客人已經從一匹強壯的烈性子的馬上跳了下來。但見那匹馬張大了鼻孔,馬嚼鐵上沾滿了白沫,它的兩脅正由於急促而又斷斷續續的籲吸而起伏著:大概,那匹馬已經跑了不少路。

  新來的客人是一個身材高大,軀體結實、肌肉十分發達的大漢。他那沒有鬍子的黑臉顯得相當機靈。按照他的服裝看來,他可能是個奴隸,或者是個在富裕貴族家庭中當過差的釋放奴隸。

  「但願神保佑你一路平安!」驛站長對進門來的新客人說。「但願神賜力氣給你那匹強壯的馬兒,它看上去很結實,但是,你如果再逼著它往前趕路,那是拖不上好久的。你是遠道來的吧?……你想坐一會兒吃點東西嗎?能不能賞光嘗一嘗我的烤羊肉了?極嫩的小羊肉,嫩得象放牧羊群的牧場上的嫩草一般……路這麼遠,你又跑得這麼急……看來你是從遠方來的……我可以讓你喝到福爾米耶陳葡萄酒,即使是朱庇特酒宴中的仙漿也比不上它呢。跑了這麼長的路途,也許最好是喝一杯葡萄酒,你大概飛跑了不少英里路吧,對不對?我還可以讓你吃到頭等的奶油和乾酪,那乾酪發出來的香味真好極了!……請坐下來,你大概非常疲勞了吧?」

  「疲勞是你那嘮叨不停的鬼話引起的!……真的,我對谷神薩杜爾納斯發誓,我承認,你那嘮嘮叨叨的鬼話使我厭倦極了!」新來的客人覺得很不耐煩,尖刻地答道。

  「如果你不用一連串愚蠢的問話和對那些準備款待我們的美味食品的誇讚來填滿我們的肚子,而是立刻把烤羊肉、奶油、乾酪和葡萄酒送到我們桌子上來,那就要好得多了!」第一個客人對驛站長說,接著,他一面轉身對著新來的客人問道:「你說對不對?」

  「你好,」那個釋放奴隸先向阿普裡亞人招呼了一下,接著恭恭敬敬地一用手向自己的嘴唇一碰,然後說:「自然羅。」

  那個釋放奴隸說過以後就在桌旁坐了下來,那時候驛站長已經準備好一切,他說:

  「立刻端過來!……再過一分鐘,讓你們自已判斷好了,究竟我剛才是否在為我的食物誇口。」

  說完他就進去了。

  「光榮歸於為一切人賜福的偉大的解放者朱庇特,」阿普裡亞人說。「他終於把我們從這個饒舌漢的嘮叨的蠢話中拯救了出來!」

  「一個極其討厭的傢伙!」釋放奴隸說。

  兩個旅客的對話到這兒就中止了。

  那時候,那個釋放奴隸似乎已陷入了沉思之中,阿普裡亞人一面在玩弄放在桌上的刀叉,一面用他銳利的眼睛察看著新來的客人。

  驛站長回來了。他給每一個客人端來了一小盤剛才答應過他們的烤羊肉,兩位客人就立刻放開肚子大嚼起來。於是,驛站長又在他們面前放下兩瓶他剛才過分誇讚過的福爾米耶葡萄酒。雖然它並沒有想像中的朱庇特的仙漿那麼好,不過也可以馬馬虎虎彌補一下這位饒舌的驛站長過火誇讚。

  「那麼,」阿普裡亞人吃完烤羊肉以後,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發覺你很歡喜我那匹馬,對不對?」

  「我對赫克裡斯起誓!……還問我歡喜不歡喜它哩?……自然羅,我很歡喜……那是真正的阿普裡亞駿馬……強壯……烈性子……兩脅略微隆起……四腳卻又細又靈巧;馬脖子彎曲得這麼好看……它具有好馬的一切優點。我做這兒的驛站長已有二十年之久,我自己也認為我已摸到了一些相馬的門徑,我懂得馬的好壞;除此之外,我自己也是在阿普裡亞省出生的,我完全懂得我們本省的馬所有的優點和缺點,請您想一想……」

  「你能允許我,用我那匹馬來換你二十匹馬裡面的一匹嗎?」阿普裡亞人不耐煩地問。

  「是四十匹,公民,是四十匹,因為我的馬廄是第一等的,不是那種末等的蹩腳馬廄,你得明白……」

  「好吧,那麼你能不能從你馬廄裡的四十匹、或者一百匹、或者一千匹馬中挑一匹來換給我呢?」阿普裡亞人怒衝衝地說。「但願醫藥之神伊斯古拉庇烏斯叫你生爛舌瘡!」

  「噯……這個……我對你說,叫我用所所熟識的馬……換別人的馬……雖然你的馬樣子很不錯……它仿佛還不老……唔……可是我摸不透它的性子……」驛站長顯出難以遮蓋的窘態,搔著耳根,對阿普裡亞人的咒駡理也不理地說。「我對你這匹馬並不感興趣……因為,老實對你說,五年以前在我這兒也發生過一模一樣的事兒,那時候……」

  「我根本就不想把這匹馬讓給你,我也並不想用它來換你馬廄中最好的馬:我只想把它留在你這兒作為抵押……你只要給我一匹可以趕到最近的驛站去的馬,到了那邊,我把你的馬留下來,換上另一匹,就這樣不斷地換下去,直到我跑……」

  阿普裡亞人說到這兒突然停住了,他的眼睛裡顯出了懷疑的神情,但他的目光並不是投到嘮叨不休的驛站長那兒,而是落在那個沉默而又恭敬的釋放奴隸或者奴隸身上。然後,他接下去說:

  「直到我到達我要去的地方……當我回來時,一路上我用同樣的辦法換馬趕路,直到你這兒換回我的阿加克斯為止;我那匹栗色馬的名字就叫做阿加克斯。」

  「這一點你放心好了,你一定會發現它喂得又肥又壯,我知道怎樣照料馬匹……你用不著懷疑。可是,你現在明白了吧,你一來我就立刻猜到你一定急於趕路,而且目的地一定是很遠的……也許,是到貝納文特去吧?」

  「也許是這樣,」阿普裡亞人微笑著回答。

  「也許,甚至是到加普亞去吧?」

  「也許是這樣。」

  「誰知道呢,也許,你甚至是必須一直趕到羅馬吧?」

  「也許是這樣。」

  兩個人都不作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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