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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4)


  被最近幾天來的焦慮、困苦累得精疲力竭的角鬥士們,很快就睡熟了。在第一枝火炬燃著的時候,營地上就已經顯出一片靜寂而又安寧的景象。快要燒完的營火,映出了睡熟的戰士們的動也不動的軀體,以及構成這幅奇異圖畫的背景的黑色岩石。只有斯巴達克思一個人還顯得神采奕奕;他那他那阿提拉斯一般的高大軀體。由於快要熄滅的營火的映照,在昏暗中明顯地浮動出來,好象巨人的幽靈一般。按照當地的神話和傳說,古時在這一帶有一群向神王朱庇特宣戰的巨人,他們就在維蘇威山旁的法萊葛烈平原上紮營,決定把這兒的許多高山疊成梯級,向天空進行衝擊。

  在這無所不包的極度靜寂中,斯巴達克思動也不動地站了很久。他用右手托住他那吊在繃帶上的左手,眺望著伸展在山腳下的大海。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停泊在龐貝港灣中的一艘大船上面的燈火。

  但是,他的眼光雖然注視著海灣的燈火,他為思想卻沉浸在焦慮和沉思中。這焦慮和沉思把他帶是很遠很遠。他的思想正在他的故鄉色雷斯的高山頂上飛翔。他記起了無憂無慮的幼年時代和青年時代,那些幸福的日子好象那一陣陣溫和的微風那樣消逝了。突然,他那顯得非常寧靜、爽朗的臉變得陰暗了:他記起了羅馬人侵入的情形、記起了流血的戰鬥和色雷斯人的潰敗,他們成群的家畜被搶光了,他們的家園遭到了毀滅,他們的親人做了奴隸而且他自己……

  突然,沉浸在回憶和默想之中約莫有兩小時之久的斯巴達克思哆嗦了一下。他傾聽了一會,把頭向他們上來的那條通龐貝貝的山路轉了過去。他好象聽到一些什麼聲音。但到處都很寂靜,只有一陣陣的微風,不時吹拂著樹林裡的枝葉。

  斯巴達克思已經準備在茅棚裡躺下睡覺了。那所茅棚是他的同志們不管他的激烈抗議為他築成的,他們用樹枝搭成棚,在頂部蓋上好幾張幾天前從莊園和別墅中取來的山羊皮和綿羊皮。但是,斯巴達克思向茅棚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他又仔細地傾聽,同時自言自語地說:「啊,真的……羅馬的兵士上山來了!」

  他向前一天築成的上壘轉了過去,好象在很自己商議似地低聲說:

  「這麼快嗎?這使人不能相信!」

  他還沒有走到那半中隊角鬥士防守的前哨陣地那兒,下面就傳來了很低的含糊不清的人聲,他在靜寂的夜裡聽到站在前面的哨兵大聲喝道:

  「哪一個?……」

  接著那哨兵用更大的聲音喊道:

  「快準備武器!」

  土壘後面頓時發出一陣紛亂的聲音:角鬥士們拿起了武器,在障礙物後面迅速列成戰鬥隊形。

  那時候斯巴達克思手執短劍走近了前哨陣地,很鎮靜地說:

  「他們準備攻打我們……但決沒有人能夠從這兒通過。」

  「誰也不能通過!」角鬥士們異口同聲地喊道。

  「可是你們得派一個人到營地去向他們發警報,並且用我的名義要求大家嚴守秩序,保持肅靜。」

  但是站在前面的哨兵,突然聽見走近的人發出「堅持——勝利」的切口,十夫長就帶著八、九個哨兵下去察看來人究竟是誰。這時侯,整個營地中的人都被驚醒了。在幾秒鐘內,全部角鬥士都默不作聲地沉著地武裝起來,而且每個人都已站到自己那個中隊的行列裡去了。隊伍排列得非常整齊,好象蘇拉、馬略軍團中的老兵一般,他們準備英勇地擊退任何進攻。

  當十夫長盡可能地遵守著小心謹慎的規則下去偵察那支接近營地的隊伍時,斯巴達克思和警戒小隊其餘的角鬥士們默默地站在土壘後面向小徑望去,他們仔細地傾聽,竭力想探悉下面發生的一切。突然,傳來了十夫長的興高采烈的呼喊:

  「那是埃諾瑪依!」

  立刻傳來了跟著十夫長一起下去的角鬥士們的喊聲:

  「埃諾瑪依!」

  過了一分鐘,又傳來了日耳曼人雷一般的叫聲:

  「『堅持——勝利!』是啊,是我,跟我在一起的還有陸續從加普亞城逃出來的九十個弟兄呢!」

  斯巴達克思的快樂是很容易想像的。他跳過土壘直向埃諾瑪依撲去。他們象親兄弟一股緊緊地擁抱著,但同時埃諾瑪依卻竭力不去觸動這位釋放角鬥士的受傷的手臂。

  「啊,埃諾瑪依,我的親愛的埃諾瑪依!」色雷斯人被極度的快樂激動得高聲大叫。「我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能夠看到你!」

  「我也一樣,」日耳曼人答道,一面用他的大手撫摩著斯巴達克思那金髮濃密的腦袋,一面不斷地吻著斯巴達克思的前額。

  當歡迎和問侯結束以後,埃諾瑪依就開始對斯巴達克思從頭到尾地敘述分別以後的一切遭遇。她的那隊人抵抗羅馬的大隊兵士足足有一小時以上;接著羅馬的部隊又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和角鬥士進行搏鬥,另一部分就循著加普亞的街巷繞過去,想進攻這隊角鬥士的後方。埃諾瑪依看破了敵人的企圖;他知道一小時的抵抗已足夠使斯巴達克思的隊伍脫離險境,就決定放棄那座橫切街道的防壘退卻了。他命令和他一起作戰的角鬥士們趕快分散,各自找地方躲起來,到第二天化裝好了,再一個個地混出城去。他指定在城外引水渠的某幾個石拱下集合,他在那兒等候他們直到晚上,然後一起從那兒出發上維蘇威山。埃諾瑪依也提起了三十幾個共患難的弟兄,他們一定是在倫杜魯斯角鬥學校附近的街道上抵抗羅馬人的夜戰中獻出了生命,因為遵照他的命令到引水渠石拱下面來的,只有原來一百二十幾個同志中的九十個人。埃諾瑪依和那九十個弟兄在前一天晚上繞道來到了龐貝附近,他們在那兒碰到了斯巴達克思派到加普工去的一個使者。他們從他口中知道了從倫杜魯斯角鬥學校逃出來的那些角鬥士們的營地的最確切的消息。

  這第六個中隊的來到,使全營地的人都感到非常快樂。他們把木柴投到營火中,重新為新來的同志們做了些簡便的食物:麵包、麵包幹、乾酪、水果和硬殼果。在大家亂哄哄的聲音中簡直使人分辨不出,究竟誰是歡迎的人,誰是被歡迎的人。驚歎、詢問、回答、敘述,這一切都混成一片。「啊,你在這兒?」「你好嗎?」「你怎麼走的?」「你們怎樣來到這兒的?」「地形很不錯,在這兒可以防守……」「是啊,我們真幸福!」「加普亞那面怎麼樣?」「同志們怎麼樣?」「季曼德爾怎樣了?」「可憐的人!」「犧牲了?……」「那是勇士們的死法!」「那麼龐畢季烏斯呢?」」跟我們在一起?」「喂,龐畢季烏斯!」「倫杜魯斯角鬥學校怎麼樣?」「好象雪堆碰到太陽一般融化了。」「所有的同志都會上這兒來嗎?」「都會來的。」諸如此類的問答和叫喊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在那一陣陣亂哄哄的談話以及角鬥士們由於新同志的到來而引起的希望和期待的傾吐中,時間已過去了不少。斯巴達克思的同志們又待了好久好久才去睡覺,直到夜深,靜寂和安寧方才降臨到起義者的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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