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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當統須李杜斯·賽爾維裡昂納斯進了提督府,幾乎整條賽普拉西亞街都擠滿了人群,而且加普亞全城都哄動了。但那時候,兩個身材高大、體格強壯結實的人,正騎著馬循著從加普亞郊外山丘間尋味到城牆邊來的相當長的引水溝趕來。那兩個人都吃力地喘息著,臉色慘白,渾身蒙著灰塵,沾滿了泥漿。但從他們的裝束和武器看來,可以很容易地認出他們是兩個角鬥士。

  這就是斯巴達克思和埃諾瑪依。他們在這一月十五日深夜騎著馬離開了羅馬,傾全力飛跑,一路上每到一個歇息的地方就換上新馬,很快地到達了蘇愛薩一波梅季耶。但在這兒,十夫長和他的十個騎兵追上了他們。這隊急使向加普亞疾馳,把奴隸密謀暴動的事件去警告那邊的提督。這樣,兩個角鬥士不僅只能被迫放棄換馬的念頭,而且還得時時刻刻從阿庇烏斯大道上拆下來,循附近的岔路跑去。

  他們在某一個地方買到了兩匹馬,而且,,由於他們具有堅強的意志與剛毅的性格,他們還是繼續不斷地向前趕路:一會兒折到小路上,一會兒迷了路,一會兒採取捷徑飛跑,彌補失去了的時間,但那多半是在阿庇烏斯大道婉蜒盤曲使兵士們多走了冤枉路的地方。終於,兩個角鬥士來到了阿台拉通加普亞的大路上。

  他們希望能比那隊元老院的急使早一小時到達加普亞——只要能做到這—點就是偉大的成就和勝利!但突然,在那離開克拉尼烏斯河發源的山崗六英里、離開加普亞七英里的地方,斯巴達克思的馬沒有了力氣,和騎者一起倒了下去。斯巴達克思抱住了馬脖子,想使它站住,但是可憐的畜生卻一下子倒在地上,壓住了斯巴達克思的手臂,而且使他肩膀那兒的關節脫了臼。

  斯巴達克思不管那扭傷的地方是多麼疼痛,還是一點兒也不讓它在神情上顯露出來,只有極細心的注視才能發現他蒼白的臉由於劇痛而引起的細微掣動。但是,肉體的痛苦,如果跟折磨著這位具有鋼鐵意志的人的精神上的痛苦比較起來,那就算不得一回事了。這出人意料的頓挫使他感到絕望的痛苦,因為他預計能比他們的敵人早半小時趕到倫杜魯斯·巴奇亞圖斯的角鬥學校裡,但現在他們卻被迫落後了,眼看著他們頑強地建造了五年的建築物,就要倒塌毀滅了。

  斯巴達克思跳起身來,一刹那間竟忘記了脫臼的臂膀;他發出一陣絕望的呼叫,好象一隻受到致命傷的獅子的怒吼。接著他沮喪地說:

  「我對埃烈勃斯神發誓,一切,一切都完了!……」

  埃諾瑪依下了馬,走近斯巴達克思,關切地摸一摸他的肩膀,想確切知道他有沒有遭到什麼嚴重的損傷。

  「你怎麼了!……你說什麼話!……在我們的雙手粉碎了鐐銬,獲得了自由,而且握著短劍的現在,怎麼會是一切全完了呢?」埃諾瑪依竭力想安慰斯巴達克思。

  斯巴達克思不作聲了,接著他向埃諾瑪依的馬瞥了一眼,叫道:

  「七英里路!統共只剩下七英里路,而我們——但願跟我們作對的神統統死光!——我們應當拋棄及時趕到那邊的打算了!如果你的馬還有力氣讓我們兩個人騎上三、四英里路,其餘的路我們就可以很快地步行了!因為我們已經比敵人搶先了一小時,何況這隊急使趕到那邊以後,下這種種命令和設法破壞我們的起義計劃至少還得花費一小時。」

  「你的估計很對,」日耳曼人答道,但接著,他回到自己的馬旁邊說:「可是,不知道這可憐的畜生還能不能再背著我們兩個跑上兩英里路?」

  兩個角鬥士仔細地審察這匹不幸的馬兒,卻發覺它已經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中了……它吃力地喘著氣,痙攣地掣動著兩脅,身上不斷地冒著熱氣。事情很明顯,這匹馬很快就會象第一匹馬那樣倒下去的,如果騎著它走,不僅會壓壞臂膀和大腿,甚至會遭到摔破頭顱的危險。兩個角鬥士商議了一會兒,就決定放棄那匹馬,徒步趕到加普亞去。

  由於長途疾馳和饑餓(幾天來他們幾乎沒有吃過東西)變得又困憊又衰弱的斯巴達克思和埃諾瑪依,立刻以瘋狂的速度徒步出發,竭力想很快地走完他們與加普亞之間的那段路程。他們默默地走著,兩個久的臉都是蒼白的,兩個人的身上都流著汗,但他們的意志卻是不屈不撓的,他們用驚人的速度前進,不到一個半鐘頭就到了加普亞的城門外。他們在這幾稍稍休息了一會兒,他們必須讓呼吸平定下來,恢復常態,以免引起城門旁衛兵的懷疑;因為那些衛兵很可能已經接到了命令,他們會監視進城的人,而且把形跡可疑的人扣留起來的。斯巴達克思和埃諾瑪依在休息以後又向前走去,接著,就開始向城門走去。兩個角鬥士都竭力裝出一副普通而又饑餓的窮漢模樣,但他們的心卻跳動得很厲害,而且由於無可名狀的驚恐,一滴滴的冷汗正從他們的前額上淌下來。

  當他們向城門的石拱下走去時,斯巴達克思由於預計到可能遭受逮捕,已經準備好一個應付變故的行動計劃:他們必須在一刹那間拔出短劍攻打衛兵,殺死他們,刺傷他們,不惜作何代價打開一條血路,沖到倫杜魯斯·巴奇亞圖斯的角鬥學校裡去;斯巴達克思對他的計劃的必然成功毫不懷疑,因為他知道埃諾瑪依的本領,也知道他自己的力量。站在城門下的十二個老弱殘兵,是很難抵擋得住一對武藝高強的角鬥士的短劍的猛烈衝刺的。但是,斯巴達克思卻很不願意實施這拚死命的計劃。斯巴達克思那顆奔放不羈剛毅無畏的心,即使在他本人好幾次面臨死亡或者處於極危險的境地時,也從來不會收縮或者顫抖的,現在他走近城門時卻非常猛烈地跳起來。

  兩個工兵躺在長凳上睡著了,另外三個則蹲在通城牆頂的大理石階上擲骰子,再有兩個衛兵——個側臥在長凳上,一個站在旁邊——正在談閑天,他們不時地望著出城入城的路人,嘲弄著他們。

  在角鬥士前面三、兩步遠的地方,走著一個窮苦的鄉下老太婆。她挽著一隻圓圓的籃子,籃裡盛著好幾塊軟乾酪。於是一個兵士冷笑道:

  「老妖婆,你到市場裡去可太早了!」

  「但願神保佑你們!」老太婆和善地回答了一句,繼續向前走去。

  「瞧她那副樣子!」另一個兵士嘲笑道。「真是個美人兒!活象是阿特羅波司,三個命運女神中最老最醜的一個!」

  「她的皮膚皺成個什麼樣子啊,活象是用舊了的羊皮紙,而且還是在火上烤皺了的。」

  「你只要想一想她賣的乾酪!即使送給我吃,我也不願讓它進口。」

  「讓她滾到地獄裡埃烈勃斯神那兒去吧,這討厭的老太婆,不吉利的傢伙!」一個賭錢的兵士叫道,他恨恨地把放骰子的木杯擲到臺階上去;骰子滾了出來,落到地上。「這不吉利的老太婆!都是她招來的壞運氣!……」我已經接連三次擲出清一色的點子。倒楣的『狗』!」

  那時候,激動得呼吸急促臉色慘白的斯巴達克思和埃諾瑪依,努力不使自己引起兵士們的注意,準備通過石拱下面的城門。

  「這一對正好是這位老命運女神可敬的衛兵,」衛兵中的一個指著兩個角鬥士叫道。「真的,我對保佑我們的朱庇特發誓,這一對流浪的角鬥士又污穢又瘦,活象是剛剛從地獄中的斯季克斯河裡爬出來!」

  「但願你們被猛獸活活撕爛,可惡的就要被人屠宰的畜生!」那個擲骰子輸了錢的兵士喊道,一面用力搖著那只木杯,決定再試一試自己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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