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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7)


  「不要打斷我的話,你聽著,你得明白,我到兒來跟你談話是為了你的利益。自然。你自己並不認為你的兩萬名角鬥士就會使羅馬戰慄。很顯然,你決不會這樣想。你認為,『自由』這個字眼,會使廣大的奴隸群眾聚集到你的旗幟下來。讓這些奴隸的數目達到十萬或者十五萬吧(雖然這永遠不可能),讓他們在你的教導下用鐵的紀律團結起來,讓他們為死裡求生的勇氣所鼓舞而英勇地戰鬥。讓一切都是這樣吧!但是你能相信他們能夠打敗曾經征服亞、非兩洲一切帝王的四十萬羅馬大軍!這些兵土都是自由公民,他們在意大利有他們自己的一片土地,有他們自己的家,難道你以為他們不會起來對你們這些什麼產業也沒有、萬一獲得勝利就會使他們破產的窮光蛋拚命嗎?你們是為了死裡求生而戰鬥,他們卻是出於自衛的本能;你們是為了爭取人權,他們卻是為了保衛自己的私有財產。誰能夠獲得勝利,是不難想像的。在數量上他先占了你們優勢,此外,在每一個城市或者自治市里有他們的同盟者,但對你們來說,卻是敵人。為他們服務的有整個國庫的全部財產,尤其重要的是,還有貴族們的巨大財產。他們那一邊,還有羅馬的威權,經驗豐富的統帥的軍事藝術,所有城市和所有羅馬共和國公民的財富,更不用說共和國的船舶艦隊,以及從世界各個角落裡徵集來的後備軍了。那些頑固、粗魯的蠻族和從各個國度來的奴隸,他們之間並沒有可以使他們互相結合的高貴傳統或者別的物質上的聯繫,他們甚至並不完全懂得你所努力奮鬥的目標。你的勇氣、毅力和超特的智慧足以使這樣一些人納入秩序和紀律嗎?我曾經一度相信你能夠做到,但仔細一想,不,這絕對不可能……你具有堅強的意志和智慧,而且完全有能力指揮軍隊——我承認這一點。但你最多只能使你的軍隊暫時隱藏這些缺點,猶如一個人把身上的癰疽遮掩起來一般。你能夠動搖你故人的勝利信心,但你在完成這種理智和勇氣的奇跡之後,你能最後戰勝敵人嗎?」

  「嘿,那有什麼關係!」斯巴達克思用極其冷靜的態度叫道。「我可以為正義的事業光榮犧牲,我們流的鮮血一定會使自由之樹結出果實來,我們的鮮血將在壓迫者前額蓋上可恥的烙印,我們的鮮血會產生無數的復仇者。我們留下了可以被人模仿的榜樣——這是我們能夠留給後代的最寶貴的遺產!」

  「偉大的自我犧牲,但那卻是毫無效果的無謂犧牲。我已經向你指出,你所採取的手段不足以達到你的目標,現在我還要向你指出,你的目標本身只是激動的想像的產物,只是外表誘人的幻想,猶如人類無力捕捉的幽靈:它在遠處看來是活生生的,它誘惑著你,但是你愈是頑強地追上去,它就愈是遠遠地離開你。當你覺得你好象已經捉住它時,它卻在你的眼前突然消失了。人類自從離開樹林住在一起,自由就消失了,奴隸制就產生了;因為每一條為了全體利益而限制個人權利的法律,就侵害了個人的自由。從此以後,不論在什麼地方,不論在什麼時候,總是由最強橫最狡猾的人統治群眾,而且老是有普通的人民服從他們。甚至好些最優良、用最英明的制度建立起來的共和國,也逃避不了這一規律,因為它的根源就存在人的本性之中。底比斯、斯巴達和雅典的不光榮的結局就是證明。就在我們這一以人民具有最高權力的原則為基礎的羅馬共和國,你己經看到,一切政權都被那一小撮貴族所掌握,他們佔有了一切財富,也因此掌握了一切力量,他們把共和國的政權變成了他們這一階級世代相傳的遺產。四十萬個沒有食物、住所和衣服抵禦冬寒的羅馬公民能算自由人嗎?他們只不過是第一個遇到他們購買他們的選票的人的奴隸罷了,選舉的權利就是這些貧苦的『世界統治者』的唯一財產。因此在我們這兒『自由』這個字眼早已失卻了它的意義。雖然這調子永遠能夠在群眾的心坎裡引起反響,但有時候往往是一些暴君彈奏得最出色。斯巴達克思,我遭到這些極其驕橫的貴族的壓迫,我同情平民的悲哀和痛苦,我明白只有消滅貴族,平民才能得到幸福,為了打垮這些豪門貴族的統治,必須鼓起平民階級的熱情,但同時必須在他們的嘴裡裝上馬勒子,用鐵一般的堅毅意志斷然地領導他們。因為人和人之間的關係跟豺狼一般,因為人類一向分為豺狼和羔羊,老鷹和鴿子,一向分為吃人和被人吃的兩種;我已經擇定了我的道路,確立了我的目標。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夠解決這樣困難的任務,但是我一定要奪取政權,從根本上改變雙方的命運:我要使壓迫變成被壓迫者,使吃人的傢伙變成被吃的食料。」

  「愷撒,那就是說,你有點兒同意我的觀點了?」

  「是的,我可憐奴隸,我對他們永遠採取寬容的態度,我同情角鬥士,如果我要娛樂人民,我決不允許為了滿足群眾獸性的本能,使角鬥士們野蠻地互相殘殺。為了達到我給我自己確立的目標(但願我有一天能達到這個目標),我必須儘量避免強暴的行動,多多地施展巧妙的手段,必須少用武力多多運用靈活的策略,必須膽大心細——這兩者是一切危險但是偉大的事業所不可或缺的伴侶。我覺得我命中註定能夠掌握最高政權。我應當獲得它,我要獲得它,我一定能獲得它。我必須利用在我的人生道路上碰到的一切力量,好象大河彙集一切溪流,最後變成一道洶湧奔騰的巨流注入海洋中去一般。現在,勇敢的斯巴達克思,我要對你這位命中註定要幹一番大事業的人提出要求。告訴我,你是不是同意放棄你那不可能實現的暴動的毫無意義的幻想,做一個幸運的愷撒的助手和同伴呢?我有我的福星——維納斯,她是我的始祖,她領我踏上了人生大道,預先顯示了我的崇高使命。遲早我會去統治某個省份,率領某些軍團,我將要凱旋回來,我將要被選為執政官,我將要掀翻皇座,征服各個民族,佔領整個帝國……」

  愷撒那激動的話,那果決的臉,炯炯發光的眼睛,興奮的聲音,以及包含在他話中的把握和堅定信心——所有這一切,使他顯出威嚴非凡的氣概,刹那間竟把斯巴達克思迷住並懾服了。

  愷撒停了一會兒,於是斯巴達克思好象從談話同伴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一般,用嚴峻坦誠懇的聲音問:

  「那麼接下去怎麼樣?」

  愷撒的眼睛裡好象迸出了火焰。他激動得臉色慘白,用顫抖的聲音堅決地說道:

  「接下去……我就統治全世界!」

  這位未來的獨裁者全心全意地說出這句話以後,就暫時不作聲了。愷撒從幼年時起就懷有這個野心,他的一切意圖,他的每一句話,他的全部的超特智慧,他的足以征服一切的意志,就完全向著這個目標。

  「拋棄你的幻想,拋棄它吧,」愷撒重新採取了從容不迫的平靜態度說。「拋棄它吧,你的事業一開始就要遭到覆滅的:梅特羅比烏斯會很快地向執政官告密。你去說服你的不幸的同伴們,叫他們忍受一下,叫他們不要把希望寄託在武裝暴動上而寄託在將來,叫他們用合法手段去取得權利吧。你做了我的朋友,你就可以跟我參加元老院委託我去完成的遠征,你就可以率領勇敢的戰士,充分施展大自然賜予你的卓越作戰能力。」

  「不可能,決不可能!」斯巴達克思叫道。「凱烏斯·朱理烏斯,我真心誠意地感謝你對我表示的敬意和向我提出的令人羡慕的建議,但我必須走我的命運之神向我指出的道路。我不能也不願拋棄我的被奴役的弟兄們。如果奧林比斯山上的不死之神關心人類的命運,如果地面上不復存在的正義在那兒還存在的話,我們的事業決不會破滅。但如果人和神統統反對我,我也決不屈服,我要象阿加克斯一樣,懷著鎮靜的心情英勇戰死。」

  愷撒心中不由自主地又湧起了一陣讚歎,他緊握住斯巴達克思的手說:

  「就這樣吧!既然你無所畏懼,就讓我預祝你交好運吧——我知道,一顆無畏的心往在能幫助一個人避免災難。不但如此,我更希望幸運之神隨著你。因為我知道幸運能在一切事業中,特別在戰爭中起極大作用。今晚你認為你的事業就將覆亡,到了明天命運之神也許會出來干涉,使你的事業成功。我不能夠而且也沒有權力阻擋梅特羅比烏斯;他一定會到執政官那兒去揭露你們的密謀。你還是趕快趕到加普亞去,搶在元老院急使的頭裡。這樣,幸運之神也許會站在你那一邊……再會。」

  「願神抵保佑你,凱烏斯·朱理烏斯·愷撒……再會。」

  大祭司和釋放角鬥士再一次緊緊地握了手,接著,和來的時侯一樣,默默地但是懷著完全不同的心情從城牆旁下來,進了那條從城牆那兒逐漸下降通到酒店去的荒涼巷子。一會兒他們就進了維納斯酒店。愷撒在女主人那兒付清了酒錢,帶著奴隸向自己的家裡走去。斯巴達克思立刻召集自己的同志,匆忙地向他們發出當前情況下最妥善的緊急指示:他命令克利克薩斯負責消滅羅馬角鬥土中間的一切密謀痕跡;又命令阿爾托

  利克斯疾馳到拉文那去通知葛拉尼克斯。然後,斯巴達克思和埃諾瑪依兩個從被壓迫者同盟的財庫中提出一筆五泰倫脫的鉅款帶在身邊,以便在路上設法換上新的馬匹,接著他們就騎上兩匹強壯的駿馬穿過加賓門沒命地向加普亞飛跑。

  當愷撒回到家裡來到三榻餐廳,知道梅特羅比烏斯在重新喝了法烈倫酒後,他心中又燃起了愛國熱情。他對愷撒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感到非常不安,他害怕這位大祭司出了什麼亂子,因此已經出發到執政官那兒拯救共和國去了。他曾經對愷撒家的看門人說:「我直接去見執政官了。」但是,據看門人說,他出門時的那副樣子還是東倒西歪跌跌撞撞的。

  愷撒苦苦想了好久,接著進了臥室,自言自語地說:

  「現在角鬥士和元老院的急使要比賽快慢了。天知道哪一方面先趕到啊?!」

  他想了一會兒,又說:

  「有許多極重要的大事往往被極微細的因素所決定!現在就是如此,一切都得由馬來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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