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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4)


  「他的力氣比其餘的人大,因此他參加角鬥的魚雷斯人那一隊,就會比沙姆尼特人的那一隊強得多。」

  「為了這一點你還要叫我們再等下去嗎?不,就讓他也參加角鬥吧,我們再不願意等下去了,就讓沙姆尼特人更加倒黴吧!」

  蘇拉看到客人的眼光中,都有很顯明的不耐煩的神情,就親自發出角鬥開始的信號。

  這一場角鬥,你可以想像得出,是不會怎麼長久的:只過了幾分鐘,一個色雷斯人和兩個沙姆尼特人已經打死了。另外兩個不幸的沙姆尼特人受了重傷,躺在地板上哀求蘇拉饒命,蘇拉答應了他們。

  最後一個沙姆尼特人死命地抵擋著四個色雷斯人的進攻。但是很快,渾身負傷的他,在鑲木地板上的一攤鮮血上滑了一交;他的朋友阿爾托利克斯眼睛裡滿含著淚水,不忍讓這快要死去的人遭受更大的痛苦,便一劍刺死了他。

  擠滿了人的三榻餐廳,頓時發出一陣整齊的鼓掌聲。

  但是蘇拉打斷了他們,用嘶啞的爛醉的聲音對斯巴達克思喊道:

  「怎麼樣,斯巴達克思,你是最厲害的角鬥士,現在就從死去的人身上拿起一個盾牌,再拿起這個色雷斯人的短劍,顯顯你的勇氣和力量吧:由你獨個兒來對付這活下來的四個。」

  蘇拉的建議博得了熱烈的贊許,可憐的釋放角鬥士頓時變得目瞪口呆,好象頭上被人打了一棍似的。他覺得自己已經失卻了理性,只聽見耳朵裡轟隆轟隆地響。他呆住了,一對眼睛瞪著蘇拉,嘴唇不斷地翕動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臉色慘白,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只覺得脊樑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阿爾托利克斯看到了斯巴達克思可怕的情形,就低聲對他說:

  「勇敢些!」

  斯巴達克思一聽到這句話哆嗦了一下,他向四面看了幾次,又呆呆地盯住了蘇拉的眼睛,最後,他竭力克制了自己,說:

  「但是……光榮而又幸福的獨裁者……我要大膽地請你注意,我已經不再是一個角鬥士,我是釋放角鬥士,是自由人,我在你這兒只有訓練你的角鬥士的義務。」

  「哦——哦!」盧齊烏斯·考爾涅裡烏斯·蘇拉帶著醉醺醺的諷刺的笑叫道。「這是誰說的?原來是你。勇敢的斯巴達克思嗎?你也怕起死來了?這本是角鬥士的下賤的天性!不,等一等!我對戰無不勝的赫克裡斯的大頭棒起誓,你一定得角鬥!一定……」蘇拉用命令的口氣說,他沉默了一會兒,把拳頭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叫道。「是誰把生命和自由賜給你的?難道不是蘇拉嗎?現在就是蘇拉命令你角鬥!聽見沒有,你這懦怯的野蠻人?我命令你——你就必須角鬥!我對奧林比斯山上的神起誓,你一定要角鬥!」

  在這一刹那間。斯巴達克思的思緒和感情全給驚惶和恐懼所攫住了,這是極其可怕的,就象下雷雨時的幹萬道電閃在天空中一閃一滅,一陣緊接一陣或者互相交織一般;他心中奔騰著的暴風雨就這樣反映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睛閃閃發光,臉色一會兒變得象白蠟,一會兒轉為陰沉的黑色,一會兒又變得通紅。他臉皮下面的一條條隆起的筋肉不斷地抽搐著。

  斯巴達克思的腦子裡已經不止一次地閃過這樣的念頭:用死去的角鬥士的短劍,閃電那麼快,老虎那麼猛地向蘇拉撲去,不待在座的客人起身就把他剁成幾塊。但是一種奇異的力量使他克制了自己。蘇拉喊叫出來的各式各樣的新的侮辱話,引起了斯巴達克思的怒火,但他卻不得不運用意志的力量,把那幾乎不可阻遏的、把獨裁者剁成肉醬的願望壓抑下去。

  最後,斯巴達克思被長久的不可忍受的心靈痛苦磨折得精疲力竭了,但他又擺脫了麻木不仁的狀態;接著,他發出一陣低沉的呻吟——那陣呻吟好象一隻猛獸的怒吼——他機械地,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地從地板上拾起了一個盾牌,攫住了一把短劍,用憤怒得發抖的洪亮聲音高叫道:

  「我不是儒夫,也不是野蠻人!……啊,盧齊烏斯,蘇拉,為了滿足你的欲望,我可以參加角鬥,但是我對你們所有的神起誓,如果我竟不幸刺傷了阿爾托利克斯……」

  突然,一陣刺人肺腑的女人的慘叫,出人意料而且是再適時也沒有地打聽了斯巴達克思那陣瘋狂的話。所有的人都向發聲的地方回過頭去。

  在大廳最最裡面的後牆上,在蘇拉和好些客人的背後,有一道門,門上掛著一幅綠色的門帷,那是和餐廳中另外幾道通備處房間的門上掛著的門帷是一樣的。但現在,臉色慘白的範萊麗雅正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道門的門檻上,好象一座雕像一般。」

  當奴隸奉著蘇拉的命令去找斯巴達克思的時候,斯巴達克思剛巧在範萊麗雅那兒。他對蘇拉在這樣的時候找他感到驚異而又惶惑,那也使範萊麗雅大起恐慌。她明白,斯巴達克思將要遭到一次比以前所遭到的更大的危險。範萊麗雅在她對魚雷斯人的愛情的驅使之下,決定摒棄一切禮儀而且不顧什麼小心謹慎的原則採取了行動。她命令女奴隸給她披上一件綴滿玫瑰花的雪白的麻布長袍,從她寢室裡循著長廊一直走到正在舉行夜宴的三榻餐廳的那道門旁邊。

  自然,範萊麗雅本來是蓄意想裝出一副上宴會找尋快樂的高高興興的樣子進去的,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唯恐把她慘白的臉伸進去以後,就會讓人家看出她的驚慌、焦慮和恐懼。

  她躲在門帷後面,懷著憎惡和憤怒的心情注視著角鬥士們的慘烈角鬥。自然,她特別注意地觀察著在斯巴達克思與蘇拉之間所進行的那場話劇。他們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動作,都能使她索索發抖和戰慄。她覺得自己快要把持不住了,但她還是呆在那兒不走,抱著一種結果也許可能順利的希望。但當她看到蘇拉強迫斯巴達克思同阿爾托利克斯角鬥——她知道阿爾托利克斯是斯巴達克思非常心愛的人——當她看到這位釋放角鬥士由於憤怒和絕望瘋狂地準備進行角鬥,當她聽到斯巴達克思那番激動的話,尤其是那番話將要用對蘇拉的詛咒和威脅來結束時,她明白:如果她不立即加以干涉的話,斯巴達克思就一定要送命了!

  她發出那陣從心底裡迸發出來的慘叫以後,就推開門帷出現在門檻上,並且立刻把蘇拉和所有客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範萊麗雅!……」蘇拉詫異地叫了一聲,竭力想從餐榻上爬起來,但是他卻覺得自己好象被大量美味的食物和法烈倫酒牢牢地粘在餐塌上起不來了。「範萊麗雅!……你幹嗎到這兒來?……這樣的時侯?……」

  大家都站起來了,正確些說,應該是大家竭力想站起來,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保持平衡而且站得起來的。結果,大家總算顯出或多或少的敬意,默默地向蘇拉夫人表示歡迎。

  釋放女奴隸失到金娜的臉起先紅得發紫,跟鑲在她竟袍上面的紫邊差不多,接著又可怕地轉成慘白;她不但沒有從餐榻上站起來,反而盡可能使自己的身體編成一團,編得愈小愈好。接著,她偷偷地溜到桌子下面,躲到桌布的褶襞裡面去了。

  「你們大家都好,」過了一會兒範萊麗雅說,她迅速地向寬廣的大廳瞥了一眼,竭力顯出鎮靜的態度。「但願眾神保佑戰無不勝的蘇拉和他的朋友們!」

  同時,她和斯巴達克思交換了一個互相會意的眼色。這位釋放角鬥士還沒有開始角鬥,他象中了魔法一般,呆呆地盯住範萊麗雅:他覺得她在這樣緊急的時候出現簡直是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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