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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5)


  蘇拉和朱雯金娜躺在一起以及他這位女夥伴的突然消失,都沒有能夠逃過他夫人的眼睛。範萊麗雅看到這情形不禁氣得漲紅了臉,不過她故意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慢慢地走近了桌子。那時侯,蘇拉終於爬起來了,可是身子晃來晃去,好容易才站在地上;顯然,他是不可能長久使他的身體保持垂直狀態的。

  蘇拉對範萊麗雅在這樣的時侯到餐廳中來還是感到非常詫異,因此他的眼睛看起東西來雖然己經模模糊糊,他還是顯出探詢的神情向他的妻子看了好幾次。但範萊麗雅卻微笑著說:

  「蘇拉,你曾經好幾次邀請我參加你在餐廳中舉行的宴會,……今天晚上我睡不著覺而且遠遠地傳來你們在這兒熱鬧的聲音——因此我決定披上餐袍上這兒來,跟大家喝上一杯友好的酒,然後為了你的健康勸你回到寢室裡去。但是,當我來到這兒的時候,卻只見劍光閃閃,屍首遍地……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蘇拉夫人懷著無限憤怒的感情叫道。「在鬥技場和國劇場裡為你們犧牲的人已經數也數不清了!為了你們異想天開的享受,你們竟復活了這一被禁已久而且早已被大家忘掉了的野蠻風習。你們竟在酒宴中欣賞角鬥士們臨死的痛苦,用你們由於喝酒過多變得麻木不仁的嘴唇,來重複那些快要死去的人的嘴唇的抖動,來模仿他們由於絕望和劇烈痛苦而扭歪了的臉相……」

  所有的人都不作聲了,他們都下了頭。只有蘇拉竭力想說上幾句,但他在含糊不清地咕噥了一陣以後,也不作聲了,好象被控告的罪人面對面地站在他的原告面前一般。

  只有那些角鬥士,特別是斯巴達克思和阿爾托利克斯,用充滿了敬愛和感激的眼光望著這位貴婦人。

  蘇拉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命令奴隸們說:

  「趕快把這些屍體收拾掉,把它們好好埋葬。把這兒的地板洗刷乾淨,灑上香水,然後在蘇拉的螢石杯裡斟上法烈倫酒,把它傳給眾位客人。請大家為了友誼幹上一杯。」

  當奴隸們紛紛去執行女主人的命令時,角鬥士們就離開了三榻餐廳。在極度的靜寂中,友誼之杯巡遍了所有參加酒宴的人,但其中只有很少的幾位客人從玫瑰花冠上摘下幾片花瓣來投到酒杯中去。喝完了酒以後,大家都在桌旁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出了三榻餐廳。一部分客人被領到散處在這座宏偉別墅中的客房中去睡覺,另一部分就開始回到離這兒並不遠的庫瑪城中,回到自己的家裡去。

  蘇拉默默地躺在餐榻上,似乎,他正在那兒默默地想;但事實上,他已完全被酒醉得頭昏腦脹,就象那些爛醉的人所常有的情形一模一樣。範萊麗雅不斷地搖撼著他的肩膀,說:

  「喂,怎麼樣!一夜決要過去,天也快要亮了。你還不準備回到臥室裡去睡嗎?」

  蘇拉聽到了這幾句話,這才揉著眼睛,慢慢地莊嚴地抬起頭來,望著他的妻子,困難地轉動著舌頭說:

  「你……把一切都顛倒過來了……在三榻餐廳裡……你剝奪了我……我的享受……我對不許兵士後退的朱庇特起誓,這行為是不可容忍的!你蓄意要貶抑我的威望……貶抑幸運的蘇拉……維納斯的情人……獨裁者……我對眾位大神起誓!我統治了整個羅馬和整個世界,我決不願意任何人來對我發號施令……決不願意!…」

  他那象玻璃一般透明的瞳孔放大了:可以看得出他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話、自己的感情和自己那已經醉得失去了作用的智力。但是,他的頭又沉重地垂到了胸前。

  範萊麗雅默默地望著他,她的感情中夾雜著憐憫和蔑視。

  蘇拉忽然又拾起頭來,說:

  「梅特羅比烏斯呀!……你在哪兒?我親愛的梅特羅比烏斯呀!快來,快來幫我……我要把這個……就是這個女人趕出去……跟她離婚……讓她帶著她肚子裡的孽種滾出去……我不承認這是我自己的孩子……」

  范萊麗雅的黑眼睛裡頓時迸發出憤怒的火花,她顯出可怕的臉色向餐榻走近一步。接著,她懷著說不出的憎惡心情叫道:

  「赫利索根,叫幾個奴隸來,把你的主人扶到臥室裡去。他醉得跟一個下賤的掘墓人一模一樣了!」

  當赫利索根在兩個奴隸的協助之下,扶著——還不如說拖著更確切些——這位一面粗魯地咒駡、一面荒謬地嘮叨著的主人到臥室裡去的時候,範萊麗雅已經完全恢復了自製力。她凝視著朱雯金娜到現在還躲在裡面的那張桌布,接著,做了一個輕蔑的鬼臉,轉過身子,走出大廳,回到自己的房裡去了。

  蘇拉被奴隸們放到床上以後,就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但是範萊而雅呢,那是很容易想像得到的,卻一夜沒有合過眼睛。

  將近中午的時候。蘇拉起了床。最近幾天來他那渾身奇癢難熬的病使他感到特別痛苦。他穿著襯衣披上了一件很大的寬袍,在專門服侍他的一群奴隸簇擁下,扶著他的心腹赫利索根的肩膀向浴堂走去。浴堂和正屋相通,只要經過寬敞的用宏麗的多利安式圓柱裝飾穿堂就行了。

  蘇拉進了浴堂,穿過待浴廳,向更衣廳走去。更衣廳是一間精美的大廳,四面的牆壁都是大理石,地板是名貴的木頭嵌鑲的。那兒有三道門,通向淋浴室、溫水浴室和蒸汽浴室。、

  蘇拉在鋪著紫毯和放滿了鬆軟墊子的大理石躺椅上坐了下來。他在奴隸們的幫助之下脫光了衣服,然後進了蒸汽浴室。

  蒸汽浴室完全是用大理石砌成的。在房間底下燒著一個鍋爐,它使蒸汽經過地板下面的好幾根管子從開在地板中間的孔裡噴發到房間裡來。房門的右面是一個半圓形的大理石壁龕,壁龕的對面是一隻不大的貯滿了熱水的浴池。

  蘇拉一進蒸汽浴室,就立刻走進了壁龕,從許多大小不同的鐵啞鈴中選出兩隻最小的,開始向上推舉。鐵啞鈴的用處就在於讓沐浴的人用來做體操使自己出汗。接著蘇拉逐漸換上更大更重的鐵啞鈴來做體操,不久他覺得自己已經渾身大汗,就跳進了那只貯滿了熱水的浴池。

  他坐在浴池的大理石階上,感到非常舒適——熱水減輕了他的痛苦,這一點可以根據他滿臉的幸福表情看出來。

  「啊,多好啊!我等了好幾個鐘頭才享受到這樣的清福呐……快些,快些,狄奧多爾!……」他對一個一向替他按摩的奴隸說。「快把蓖子拿來,在我發癢的地方篦一陣子。我實在癢得不能忍受了!」

  狄奧多爾拿起了青銅的篦子,那篦子通常是在獨裁者洗浴以後用香油摩擦身子之前用的。狄奧多爾就用它在蘇拉身上痛癢難熬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篦起來。

  那時候,蘇拉回過頭來對赫利索根說:

  「我前天口述完畢交給你的第二十二卷《回憶錄》,你有沒有替我用紫色的羊皮裝訂好?」

  「裝訂好了,主人,不僅你的那份樣本,就是奴隸書手們抄寫的那十份抄本也統統裝訂好了。」

  「好漢子,赫利索根!……這麼說,你對我很關心,為我另外添了十份抄本?」蘇拉顯然感到非常滿意地問。

  「是的,當然羅。而且不僅是這最後一卷有了抄本,連以前各卷也統統有了十份抄本。我想把一份留在你這兒的圖書館裡。一份存放到羅馬家裡的書房裡去,另一份放到我的圖書室裡去。除此之外,盧古魯斯大人和荷爾頓西烏斯大人得各送一份。就這樣,我想把您的《回憶錄》分散到各個地方,讓它們保存得好好的,萬一遇上火災或者任何別的災禍也不用害怕,直到您決定印行它或者直到您老人家百年之後——但願神保佑你長命百歲!——按照您遺囑上的記載,把這—印行的權利託付給盧古魯斯大人。」

  「是的,在我的遺囑裡……在我的遺囑裡,我對你們也都是很關心的……我對所有在困難和危急的時期中永遠是我的忠心朋友的人……」

  「啊,不要這樣說,我求求您!」惶惑的考爾涅裡烏斯·赫利索根叫道。「等一下,我聽見更衣廳裡有什麼人的聲音……」

  於是這個釋放奴隸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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