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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那女人看著喬伊。喬伊說不上這女人到底是好還是壞。喬伊已認識到,這事沒有多大關係了。她只是在盡她的職責。

  「是的,當然要告訴。」那女人對喬伊竟能間出這種問題感到震驚。「然而,我們不會控告你的。正如我剛才說過的,我們和你家有著長期的關係。」

  喬伊突然明白,可能正是她母親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從布羅隆戴爾買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才使得她今天免進監獄。這真是一個大笑話。

  「你準備告訴她些什麼?」

  「在商店行竊。」

  「就這些?」

  喬伊放鬆了下來。果真是什麼事也沒有。他們會訓斥她一頓,然後就沒事了。大人們真是廢物!

  「我們還將勸告你母親,讓她送你去看一下精神科醫生。」

  「讓我去看精神科醫生?」喬伊十分憤怒。「我還沒瘋。」

  「我們只能提出忠告和建議。」那女人以非常冷靜的聲調說。「但對付你這樣的小姑娘我們有多年經驗。你需要幫助。」

  你也需要,喬伊內心說道。女警察!你大概羡慕男人姦淫的大案!但喬伊沒敢大聲說。她還不想惹怒這個女人。

  「你可以走了。」那女人說道。「但我想警告你,盜竊商店東西可是嚴重犯罪行為。我們決不會輕易放過。我不想在這裡再次見到你,你明白嗎?」

  喬伊認識到,這女人所說的「這裡」是指她的辦公室。她並不是禁止她再到布隆明戴爾來,而是不讓她再偷東西。

  「是的,明白了。」喬伊嘟囔著,她害怕了,但她不願承認,即使對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她離開了那女人的辦公室,和艾維朝電梯走去。

  當她們下了電梯,走出旋轉門,來到萊辛頓大街上的時候,她們開玩笑說,這下可「記錄在案了。」她們想留下手指紋印這種事真令人興奮。

  喬伊直等到晚飯前,才回到家裡。她不太特別想見她父母。她完全知道她父母會做什麼樣的反應,她母親會變得歇斯底里,她父親則會保持冷靜。她回到家裡時已經七點半,這時她父母剛坐下來準備吃晚飯。

  當她剛一坐到桌邊,她母親就朝她大叫大嚷,說她偷東西,犯了法。她威脅說要給她懲罰,發誓要把她的電視機搬走,並堅持要她去看精神病醫生。喬伊坐下來開始吃飯,聽著她媽發出的威脅。但她知道,她媽不會有任何行動。她過去也曾發出過威脅,但從來不見任何行動。喬伊一點也不在乎,她讓她媽嘮叨下去。最後伊芙琳冷靜了下來。

  「喬伊,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愉。」她說,「你有信用卡。你可以買你所需要的任何東西,你只是付款就行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去偷。」

  「如果我不告訴你,你也不會明白的。」

  「也許我可以。」她母親說,「至少我可以試一試,對吧?」

  她母親看來好象很誠懇,因此,喬伊決定冒險告訴她實話。

  「我覺得偷好玩。」

  「好玩?」她母親看來有些震驚。「好玩?」

  「好玩。」喬伊說。她知道她母親是不會明白的。「刺激,你知道嗎?我幹它就是為了尋求刺激。」

  「但這是盜竊。」她母親說。她不知道怎樣才能使她女兒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看你這個樣子,好象是殺了人,我沒殺任何人。」喬伊說。

  「偷盜是不光彩的。」伊芙琳說。「你聽了這個就感到那麼舒服?」

  「實話告訴你,也沒有什麼不舒服。」

  「納特,你看?」伊芙琳朝納特看著。納特一直聽著,沒說一句話。「納特,你告訴她錯了。」

  伊芙琳指望他來幫助她。當沒有任何人能說服喬伊時,他卻可以。她在等他說話,等他讓喬伊明白,她做一件什麼樣的錯事,為什麼錯了。

  「喬伊,」納特問道,「告訴我,是好玩嗎?果真是好玩嗎?」

  「還可以。」她說。「我是說這事不可怕,也不嚇人,還可以。」

  「你還準備去幹嗎?」她爸爸聲音平靜得就好象問她下周是否還去看電影一樣。

  「不去了,我也接受了教訓。」她儘量裝出誠實的樣子。事實上,如果遇到機會,她可能還會再去偷。

  「是實話嗎?在胸前畫十字了嗎?」她爸爸真了不起,幾乎可以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我希望是。」喬伊說。這次她是說的真話。

  麗迪亞端上甜點、冰淇淋的時候,大家都沒講話。她擺上三個玻璃碗,端來咖啡和杯字,並為喬伊端了一杯「塔布」汽水。

  「你要知道,」納特呷了一口咖啡。「你是一個幸運的孩子。偷布隆明戴爾的東西!那是個一流的商店!我小時候偷的全部東西也就是從手推車上偷的一些蘋果和舊褲子。這在當時的下西城,大家都是這樣。那些富人的孩子是要什麼有什麼。」

  「是啊!」喬伊說。他們都笑了。「我猜想,窮的日子一定很難過。」

  「你想知道我們偷過的最好的東西是什麼嗎?」

  「什麼?」

  「有一天,我到熟食店為我母親買酸奶,另一個孩子從櫃檯上偷了一條麵包,那小店的老頭發怒了,追趕到街上。這時就剩下我一個人。在收款台旁放著一大罐壓制杏卷。我把這些東西都拿走了,包括罐子和其它東西。真是有趣,我居然還付了酸奶錢。我在收款台上留下了硬幣。我抓起罐子,拼命地跑。」他說,「好玩。我完全理解你所說的意思。」

  喬伊和她爸一起笑了。伊芙琳感到她被排除在外了,就好象他們是一對情人,在談論著隱私的笑話,而她只是一個陪伴。

  後來,在他們的臥室裡,伊芙琳關燈後,她決定要說話。

  「我真希望你沒跟她講你偷杏卷的事。」

  「為什麼?所有的孩子都偷。」納特說完,就翻身要去睡覺。

  伊芙琳歎了一口氣。她去說什麼呢?說她從來沒有偷盜過嗎?說她一直怕她爸,服從他媽?說她從小就受到教育,要尊敬長者?

  這樣納特會告訴她,她這些思想已經過時了。

  他會告訴她,應該跳出這些;日框框。

  伊芙琳躺在那兒,想著她的女兒,冷酷固執,散漫與對抗。她已認識到她已不喜歡她了。這種現實是無法接受的。伊芙琳起身吃了一片安眠藥,這是她那又晚上唯一能使她睡覺的辦法。

  一九六八年三月在巴巴多斯的珊迪·林旅館,喬伊和她母親之間的關係已經達到了不可挽回的程度。

  珊迪·林旅館是一個很大的旅館,坐落在巴巴多斯的一個月牙形白色海灘上,附近唯一的建築物就是那些金融家、退休明星及貴族們的別墅,別墅外面都有鐵欄杆圍牆和長長的汽車道。珊迪·林旅館既長又低,它有幾英里長的走廊,迷宮般的進出入口。它的傭人,司機、服務員、酒吧招待、清掃和維修工、廚師、職員以及電話接線員全都是黑人。他們晝夜工作,以保證提供完美的服務。珊迪·林旅飯有一個游泳池,一個網球場,三個酒吧,二個餐廳,一個舞廳,一個高爾夫球球場,還有可供出租的帆船、水下呼吸器和水橇設備。在這裡呆一天每天要花一百美元,喬伊和她父母在這裡共呆了兩個星期。

  她爸爸要了一個套間,二個臥室,合用一個洗澡間。喬伊自己拿一把鑰匙。她穿一條比基尼褲,戴著太陽鏡,坐在長廊的椅子上看書。喬伊高高的個子,細細的腰,和她爸爸身材一樣優美,加上她長長的頭髮和潔白的牙齒,她就象廣告中的模特。當伊芙琳看著她的時候,她驚奇地發現她養了一個這麼漂亮的仙女。但問題是,在她對喬伊感到愛和自豪時,她也不得不付出小小的代價。如果說她和喬伊一直相處不好的話,伊芙琳想,大家現在都在遭受代溝的折磨。做父母只是一種責任,好壞都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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