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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哦,我不知道。」她說。

  「我們要結婚的,對吧?」

  她點點頭。他仍舊撫摸她。她神情恍熄,忘掉了一切。為什麼從沒有人告訴過她,或者暗示一下?為什麼直等到碰到納特才知道這一切、假如她不認識納特呢?或許她就會永遠不知道了,也許一生都不會知道的。

  他們一整夜互相擁抱著。第二早上,納恃教她用茶壺煮茶,吃著前一天晚上從飯店偷偷拿出來的麵包。

  「謝謝你。」吃飯時,伊芙琳說。

  「謝什麼?」

  「你把自己給了我。」她說。

  他們星期天一天都躺在床上作愛,然後迎著十二月的寒風散步,買些奶酪、水果,加上隨身帶來的葡萄酒,在床上野餐起來。沒有時間在適當的飯店裡吃頓悠閒的飯。

  清晨,終於得離開了,他們驅車回布萊克裡夫。伊芙琳緊靠著納特坐著,但卻相當安靜,沉思著。她不明白他看中了她什麼,她不漂亮,是個鄉下人,又缺乏經驗;他英俊,通曉一切,知識淵博,到底看上她什麼?

  而納特也不能相信自己有這麼好的運氣碰見伊芙琳。女孩子坐在他旁邊,手放在他大腿上,穿著昂貴的海狸皮大衣,這是剛接受的禮物。她可愛,溫順,她的生命裡有他一直想得到的那種品質。她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他還在夢想得到;她是另一個世界的產物,一個他祈望進入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世界。

  在布萊克裡夫的校阿前吻別時,伊芙琳終於說出了她的想法。

  「我不明白你看中了我什麼?」她說。

  「看中了你的世界。」他說。這是的的確確的實話,而她還無法理解。

  納特的生活經歷使伊芙琳感動得流了淚。

  他生於曼哈頓東區依賽克斯街的一幢多家合居住宅。他月兩個兄弟,比他大兩歲的戴維和小兩歲的埃迪芙住一問屋和一張凹凸不平的床。既當臥室又當廚房。屋內有一個透氣孔,牆上黃色的假漆在夏天粘乎乎的,冬天則濕漉漉的。

  納特的父親,是一位從基輔移民來的俄國猶太人,酷愛下棋,極厭惡工作,認為自己是個知識分子。後來,勉強去了一家制包廠,一天十二小時縫製女用錢包。鈉特的母親,整天聽著老頭子的哀怨,做飯,洗衣,縫衣服。在納特七歲時就死於肺結核。

  在戴維十二歲生日那天,他父親宣佈自己辭職了,因為十二歲的男孩就可以拿到工作許可證。父親聲稱自己已當了過長時間的婦隸來供養孩子,現在該輪到孩子們養活他了。戴維在藥店找到了一份活計,打掃店鋪,送藥,配藥等。儘管他沒有許可證,也沒經過任何訓練。

  輪到納特了,也是剛滿十二歲就幹活了。放學後或者周未給人送貨,提言人袋子和箱子來回上下五、六段樓梯。當慷慨的家庭主婦給他一美分小費時就十分高興了。十三歲時納特到華爾街一個團體俱樂部餐廳打雜,從鋪著亞麻市的桌上收拾髒盤子、空威士忌酒杯,那些抽大雪茄煙、出口凡百萬的人只給他五分鎳幣的小費。十四歲時,到華阿馬克爾飯店工作,跟著兩位粗壯的愛爾蘭領班在接收處幹活。頂著七月的酷暑,冒著二月的寒風卸貨箱,沒有小費,但卻可以隨時瞭解到、偷到他想要的東西。他給自己及兩個兄弟拿溫暖的棉衣,亞麻手套,褲子,毛衣,圍巾,游泳短褲和鞋。十五歲時,他負責照管遠區的一棟樓,一生中第一次把真正掙來的錢同賭賽馬為生的人打賭,此人經營第八街區和第三十三街區拐角處的快餐店。納特父親懷疑兒子隱瞞了他,每星期五晚上揍他,逼他交出更多的錢。

  1936年,十六歲的他受夠了這一切,他退了學,瞞了年齡,報名到軍隊服役。軍隊工作穩定,津貼固定,並能遠離在暴君的壓迫和統治下的貧困的家庭。由於在軍隊裡表現出色,在他快滿三年時又延續服役期。他喜歡紀律,喜歡自己能有一張床,喜歡周未的自由,口袋裡有足夠的錢看電影逛妓院。

  他早就顯示出自己的才能,即能與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和睦相處,懂得如何冒犯紀律卻又不引起任何麻煩,如何不加奉承就能得到軍官們的恩惠。他對爵士樂的興趣,這種誕生於南方妓院和士兵酒。巴的樂曲,在戰爭開始、黑人被征入伍時,成了他的一種職業。

  1941年,納特中尉被調到駐紮在弗吉尼亞州福特·梅爾地區的特種部隊,部隊舉行爵士音樂會招待那些等著乘船去歐洲的黑人士兵。指派納特協助一位上校衛作,這位上校在當老百姓時曾負責掌管過留聲機;納特幫助組織演出,組織節目,安裝照明和音響設施,並保證音樂家們到場,讓他們清醒、及時地演奏爵士樂。他同音樂家們相處得不錯,他們教會了他抽大麻。他用鋼絲錄音帶錄下幾段特別喜歡的節目用以自娛。演出受到士兵們的特別歡迎。納特把活全包了,並且也願意幹。上校離開基地與女友幽會,也樂意白揀功勞。後來,納特請上校傑克幫忙,傑克上校想起他以往對自己的幫助,也只能樂於從命。

  戰爭結束,納特當上了上尉。儘管向誰都沒透露,包括伊芙琳,他早已想好如何賺錢。他厭惡貧窮,貧窮是一種恥辱,它妨礙自由和到處流動。他發誓無論如何,永遠不再貧窮。

  他的經歷及對生活的熱愛吸引著伊芙琳,他的饑渴所產生的背景離伊芙琳生長的昏庶的中產階級階層相隔大遙遠了,她為納特所忍受的貧窮與奮鬥而流淚。他吻幹了她的淚水安慰她。

  「都過去了。」他說。

  「你會成功的,對吧?」

  「非常正確。」他說道。

  「你非常誠實。」伊芙琳說。她不知道別的男孩子是否這麼公開承認自己的野心。

  「這是我的蛙力之一。」他說,「我的誠實。」

  「你的一切都有魅力。」伊芙琳說。

  「哦,不。我有一些令人討厭的毛病。」

  「舉個例子。」

  「我的進攻意識太強,我需要大家喜歡我,這是嚴重的性格缺陷。」他說,「我有點感覺遲鈍,更關心自己的情感,很少注意別入的感情。」

  「我不相信這個,」伊芙琳說,「你對我可不這樣。」

  「你就不同了。」納特說。

  「我真高興。」

  他們接著吻。那是星期二,在紐·霍普過了周未後的第一次見面。坐在哈德森車前座上擁抱,車象以往一樣停在布萊克裡夫學院門前的空地上,納特手摸到伊芙琳裙子,伸了進去。

  「別在過,」她說。由於周圍的燈光而特別窘迫。

  「我想要。」納特說。

  「我也想。」

  他倆停了一下,意識到這不是地方。

  「我們的年齡太大了,不適宜在車裡卿卿我我了。」納特說,「我們應該在一張大床上擁抱。」

  「我明白,」伊芙琳說,「但別無選擇。」

  「有的。」

  「有嗎?」

  「當然,使它合法化。我找你父親談談,行嗎?」

  這就象納特以前做的一樣,是個非常正式的提議。

  星期六,伊芙琳和納特對視了一眼,然後放聲大笑起來。伊芙琳已經和父母談了她和納特的事,他們請他週六去吃晚飯。儘管伊芙琳擔心父母會瞧不上納特的那身裝束:上衣及膝,褲子瘦長,鞋尖上還帶著個大包,但她沒勇氣建議他為晚飯更換服裝。她愛他,她將和他站在一起,支持他的一切,包括服裝。

  為了這重要的晚餐,伊芙琳改變了裝束。平常為取悅納特所紮的馬尾松,所穿的寬鬆毛衣和短襪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保守的海軍藍,白襯衫加束帶,和一雙長襪--這些都是經母親同意九月份從阿爾特曼商店買來的,她還到髮廊去做了一個三七分的齊肩童花頭。

  當她看到納特後,禁不住大笑起來。他的思維顯然和她的相同,保守的海軍藍制服裡是一件白襯衫,領口系著一條淺色領帶。他甚至走了極端,把他那直立挺拔的頭髮剪成了保守的商人式髮型。

  「我們倆簡直棒極了!」伊芙琳說。

  「正如常言所道:英雄所見略同。」納特應道。當他們坐上紅色的哈德森汽車驅車去她的家時,他們驕做極了。

  在這之前,伊芙琳和父母談起納特時,他們伺的第一個問題是她是否愛他,當她使他們確信她愛他勝於愛世界上別的一切,嫁給他是她生活的唯一願望時,他們問她埃尼怎麼辦。

  「我們一直以為你和埃尼會……」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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