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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狄克還是搖了搖頭。「我父親總以為我這個人太不實際。」他說著苦笑了一下。「也許他是對的。」

  愛德華·澤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巴巴拉看得出來他真的不知道再如何往下說好。她預感到他一定是有什麼很糟糕的話要說。她所能記得的就是她父親去世時沒留下任何保險,只是一份破了產的生意。難道艾利克斯·羅斯會欠下一大筆足以使她和狄克在以後的生活中陷入困境的債務?她覺得她快要窒息了。

  「你父親的遺囑很簡單。」愛德華·澤托說,很顯然他知道了該如何公開這個消息。「它把所有他的財產分成兩份。一半歸你,狄克;另一半歸你的妻子。」

  「歸我?」

  「您是巴巴拉·杜登·羅斯吧?」愛德華看出了她那不知所措的反應。

  她點了點頭,不知說什麼好。可是這位老人給她留下的究竟是什麼呢,再說他幹嘛要把她單點出來呢?

  「為什麼歸我?」她最後說。

  「他喜歡你。」愛德華·澤托說。「再說他有的是,夠分的。」

  「有的是?」狄克問道。他臉色蒼白,流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你父親總共有一百五十萬美元。你們每人拿到一半。當然已經上過稅了。」

  誰都沒講話。他們圍坐在那個老式房間裡的破舊餐桌旁,你瞧著我,我看著你。愛德華·澤托似乎在等著反應。沒有反應。不論是對財產的數量還是對財產平均分配的方法。巴巴拉一心在想:我發財了。

  她想抑制而又無法抑制的第一個想法便是:我發財了——而且我自由了。

  「你那份錢打算怎麼辦?」他們回到紐約時狄克問道。自從愛德華·澤托跟他們說了遺囑的事,狄克就一直對巴巴拉沒好氣。巴巴拉不知道為什麼。是因為他父親待她如待他的新生兒子一樣?還是因為她現在可以獨立了?

  「不知道。」巴巴拉說,「我把錢存到銀行去,等我習慣了再說。也許到那個時候,我就決定該怎麼辦了。你的那份你打算怎麼辦?」

  「放在銀行裡。我對錢沒有那麼大興趣,這你知道。我想用現在的就足夠了。」

  他們誰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在講到錢的時候都是用「我」或「我的」,而「我們」和「我們的」這一類同連個影兒也沒見著。

  1966年10月,納德·傑爾德關上辦公室的門。「我要跟你講一講有關我自己的事。」他對巴巴拉說。「因為這幾個月來你一直幹著我的工作。」巴巴拉聽了很高興,他承認了實際上是她在管理他的部門。她安排工作計劃,檢查執行的情況,處理日常棘手的事,凡是這個部門的人都認為她是老闆,而不是納德。官方雖沒有這樣說,然而巴巴拉·羅斯在管理傑爾德·斯伯林公司的銷售部這一事實,不論在公司內還是在公司外,已經得到了非正式的承認。

  「我患有氣管炎。」納德·傑爾德說,「我很小的時候就得了這種病,從來沒有治好過,現在靠吃藥、心理療法控制。我每天十一點半去和我的精神分析學家見面。如果回不來,那我就是犯病了。我喘不上氣來,我得打一針,再到醫院一個消過毒的氧氣房去治療。」

  「很抱歉。」巴巴拉說,「我不知道……」

  「我知道外邊有好多關於我的閒話。」納德接著說。

  「我沒聽到什麼。」巴巴拉說,她聽說的是他是個酒鬼,同性戀者,海洛因吸毒者;還聽說他喜歡三人遊戲,穿女人服裝,並且有人看見他在大中心的男廁附近轉來轉去,圖謀不軌。

  「可是我今天不是來跟你訴苦的。」納德說。「我想告訴你我很欣賞你接管我的工作,我已經跟利昂·克拉瓦特談了,你應該拿更多的薪水,得到更大的威望。」

  巴巴拉想問一問利昂。克拉瓦特是怎麼答覆的,可是又實在擔心那樣會顯得急不可待,野心勃勃。雖然她在電梯裡看見過利昂·克拉瓦特那麼一兩次,可是還從來沒見過面。他的辦公室在巴巴拉辦公室的樓上,她覺得他看上去和溫莎公爵長得象極了——矮矮的個子,服飾極為整潔,但顯得很弱。

  「他說,有幾位作者已經跟他提到過你的工作,他還說,他對傑爾德·斯伯林公司搞的這種宣傳很滿意。」巴巴拉情不自禁地笑了。她幹得很出色:時報星期四食物欄刊登了一個關於傑爾德·斯伯林公司烹調書作者的介紹;好幾個傑爾德·斯伯林公司的作者已經和戴維·佛羅斯特導演掛了鉤;ABC晚間新聞廣播了一個性生活指南的藝術廣告,並且非常成功。

  「他沒跟你說我什麼時候可以當副總裁?」巴巴拉用開玩笑的方法間道,希望能避開話鋒。

  「他說了你會得到你應該得到的一切。幾年後,我退休的時候你要是接替我的工作,我一點兒不會兒感到驚異。」納德從桌子後邊站起來,來回踱著步,拍著巴巴拉的肩膀。「我不讓我告訴你,可是我控制不住,這能不能作為我們之間的秘密呢?」

  「我們的秘密。」巴巴拉說,把右手無名指觸在胸口上以示達成契約。

  納德黯淡無望地笑了笑。「謝謝。」他說,「非常感謝。」

  巴巴拉的秘密又增加了。尤金的秘密使她覺得有了力量。鈉德的秘密使她覺得無懈可擊。

  幾個星期後,民意測驗的結果證明,對約翰遜的信任開始下降;辛格勒斯舞臺被社會學家認為是值得研究的下層社會;一名狙擊手因大腦性麻痹症發作在得克薩斯大學塔頂上殺了十四人,傷了三十一人;狄克也發生了出人預料之外的變化。那天,巴巴拉剛剛把晚飯端上飯桌。

  「瞧,孩子們,你們喜歡一年四季都游泳嗎?」狄克對兩個孩子說。

  「太好啦!」克利斯蒂安說,他去年在學校游泳比賽中拿了一塊獎牌。

  「浪大嗎?」艾妮特問,她天生就是個謹小慎微的姑娘。

  「一年四季都游泳,你是什麼意思?」巴巴拉莫名其妙。狄克在說什麼呢?他事先什麼也沒講,怎麼在孩子面前蹦出這麼句話來?他難道沒跟她說就在哪個該死的市郊買了一座可怕的房子,一座用他繼承下來的錢買的帶有游泳池的房子?

  「你覺得怎麼樣,親愛的?」他的聲音一聽就聽出來,他很害怕巴巴拉的反應。這也就是他為什麼要在孩子面前提出這件事的原因。狄克對吵架受夠了,想方設法避免對抗。他是個巴巴拉鄙視的那種膽小鬼。

  「我不覺得怎麼樣。」巴巴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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