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情孽 | 上頁 下頁


  狄克這樣說並不是有心埋怨她父親,不過其含意再清楚不過了:她父親在世時並沒有照料好她或她母親。幹嘛這樣講呢?已巴拉確信她父親是愛她們的,她們也愛他。彼得·杜登也只不過不那麼現實而已。巴巴拉用狄克遞給她的手絹擦了擦鼻子,沖著他笑了。她此時此刻認識到,自己要嫁給的人和她父親截然不同,他給了她安全感。

  狄克的父母沒到丹佛機場接他們,這使巴巴拉感到很意外。那是聖誕節的假期,巴巴拉和狄克一起坐飛機去狄克家,第一次去見狄克的父母。她心裡想:他們一定急著要見到我,就象我急著要見到他們一樣。

  「現在是我父親最忙的季節。」狄克說。他領著巴巴拉趕緊穿過機場的人群。他在人群中被擠得直不耐煩,總是推推揉揉地往外擠。人群引起了巴巴拉的好奇心,她總想停下來,看十看發生了什麼事。「他這個人不喜歡佔用做買賣的時間。這個季節的時間不長。」狄克的父親在幾家小旅店出租滑雪用具,經營食品。從十月到復活節這段時間裡,他得掙夠錢維持家裡的一年生活。狄克領著巴巴拉來到赫爾茲櫃檯,在那兒填了一份表格,然後出示了他的駕駛執照,隨後人家給了他一把一輛藍色道奇車的鑰匙。

  他們驅車向艾斯本駛去。一路上,景色異常迷人:高聳雲端的山脈與荷蘭農村綿延起伏的山嶺形成鮮明的對照。到處是皚皚白雪,那些高大松樹的樹枝也掛著白雪。他們驅車駛過很多一下子難以形容的小村鎮,不過這些小村鎮的道旁都有前面鋪著柏油馬路的木房蔬菜水果店、郵電局和加油站。

  「你看你父母會喜歡我嗎?」算這一次巴巴拉已經問了有一百遍。

  「那還用說。你放心好啦。」狄克全神貫注地開著車,巴巴拉知道她不該說這麼多話。狄克不喜歡開車時人家跟他說話,他說那樣會分散他的注意力。巴巴拉拿定主意先看他父親和母親的態度,然而她再做出相應的反應:他們要是擁抱她,她就擁抱他們,如果他們吻他,她也吻他們,假如他們和她握手,她也會跟他們握手。

  汽車上了羅斯家的車道,還看不見房子。車道是土道,沒鋪柏油,坑坑窪窪的。當巴巴拉終於看見房子時,感到很失望,可她義說不出為什麼。她雖然沒期待著那是一座瑞士式的木制農舍,可是羅斯家的房子也只不過是一座普通通的美式房屋,而且也該粉刷了,和你在長島,明尼伯利斯或沙克雷曼的農村看過的房子沒有什麼兩樣。

  巴巴拉跟狄克沿著上道從停車場來到房子的後門。巴巴拉透過窗戶看見一個婦女站在廚房水池旁。狄克把門打開,巴巴拉走了進去。她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小門廳裡,左邊是廚房,右邊是起居室,正面是通向樓上的樓梯。她等羅斯夫人先開口說話。她知道羅斯夫人在等著她。就在一個星期以前,巴巴拉聽見狄克跟他母親講要帶一個姑娘回家。「她與眾不同,媽媽。我想讓你和爸爸見見她。」然而那個女人站在水池旁一動沒動。巴巴拉心想自己急著見到羅斯夫人,可是羅斯夫人怎麼不急著要見自己呢。

  「媽媽,您好。」狄克說。他用胳膊摟著她,巴巴拉發現母親和兒子沒親吻,「這是巴巴拉。我跟您說的那個姑娘。」

  「你好。」羅斯夫人說。水池子裡裝滿了水和土豆。有些土豆已經削了皮,有些還沒有削。羅斯夫人接著用一個小金屬削皮刀不停地削土豆皮,巴巴拉琢磨著她削上豆皮還能看清楚嗎,五點多了,廚房已經黑了。

  「您好,羅斯夫人。我一直渴望見到您。狄克沒少跟我說起您。」

  「我本應該和你握手,」羅斯夫人說。「可是我的手都濕著呢。」她沒把手從水池裡拿出來,只是一邊削著土豆一邊示意示意。

  起碼她還是想握手的。起碼她不是一見了巴巴拉的面就討厭她。巴巴拉站在那兒不知道如何是好,穿著這身特意穿來給他們看的達爾頓毛衣裙子覺得很尷尬。

  「您應該把燈打開了。」狄克一邊說著一邊打開燈。房間小而實用,地上鋪著亞麻油毯,已經破舊不堪但卻擦得乾乾淨淨。電冰箱是那種老式的,繞組在上邊。火爐是那種燒木頭的,義大又黑。除了在新英格蘭古玩店見到過這種火爐,巴巴拉在別的地方還真沒見到過。

  「我們提前到了五分鐘。」狄克說,「看來今天的風一定很順。」

  「好。」羅斯夫人說。燈亮了,巴巴拉這才看清楚羅斯夫人頭髮花白,盤成一個髻兒,身上穿著很便宜的印花棉布衫和一件編織得相當好的褐色毛衣,一種憐憫之心頓時油然而生:生活似乎使她疲憊不堪,對羅斯夫人的另一個兒子,狄克的哥哥伯德,巴巴拉也多少瞭解一些——她知道羅斯夫人對他抱有多大希望,還知道他在一個她從來沒聽說過的地方——叫什麼波克·喬普山的地方——死去的那候,羅斯夫人對他抱有的希望又是如何破滅的。

  「我從來沒見過有人這樣削土豆皮。」巴巴拉說。

  「這樣削完的土豆就不會變黃了。」羅斯夫人說。

  「爸爸去哪幾了?」狄克問道。

  「去二號店了。」他母親說。巴巴拉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很顯然羅斯夫人對她提前回來不是那麼當回事兒,儘管這樣她也不挑什麼。狄克早就跟她講過他們家不會那些客套。

  「今年的生意怎麼樣?」

  「現在還很難說。」羅斯夫人說著往搪瓷鍋裡灌上涼水,把削完的上豆放進去。「這樣做,到吃飯時土豆也不會變成黃色的。」

  「我能幫您幹點兒什麼嗎?」巴巴拉問。

  「你可以把桌子擺上。狄克,告訴她餐具都在什麼地方,」羅斯夫人轉向巴巴拉,第一次正眼看她。她們目光相遇,羅斯夫人臉上現出了笑容。

  巴巴拉把那些大小不一的刀叉精確地擺在光禿禿的飯桌上。她又疊了一些餐巾,放在每個叉於的左側,最後她把那種加油站用來作為獎給用戶的玻璃杯擺放在每把刀子的上方。

  「這不是,你爸爸回來了。」羅斯夫人說道。狄克從廚房窗戶向外望去,巴巴拉也朝外邊望去,他正從車裡走出來。巴巴拉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竟是一輛淺藍色的四門卡迪菜克車。

  聖誕節那一周,艾斯本這座漂亮的城鎮到處燈光閃爍,一派節日氣氛。巴巴拉每次想到要穿上長裙,開司米毛衣,和狄克在一家酒店火光熊熊的爐火前飲上幾杯酒時,她都毅然地放棄了這種念頭。相反,她利用一切時間陪伴著狄克的父母。他母親是個少言寡語、從不表露感情的女人。巴巴拉和她在一起總有一種不自在的感覺。她很喜歡艾利克斯·羅斯,至少他還有點話說。他給巴巴拉講他都經營什麼貨物,跟她說用戶對他們租用的器具是如何的不經心,等他們把器具還回來時都弄得不成樣子。他還報怨那些他出於無奈才雇用來的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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