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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過渡的女人

  女人為什麼不能成名立業。

  她們唯一的途徑是組織起來。

  ——巴巴拉·羅斯

  「我是那些在美國小城鎮度對童年時代的最後一代人。」巴巴拉說。「我依然記著綠色小城的白色教堂塔尖,高中比賽時呐喊助威的啦啦隊隊長,和偷聽人家電話的話務員。」

  你要是問她對小城鎮有什麼感想,她會說:「就象你幼年時曾居住過的異國他鄉。有些單詞你大概還能記住,對那兒的語言你可就望塵莫及了。」

  那個時候她的名字叫巴巴拉·杜登。她家境貧寒,收入低微。她父母的祖先是十八世紀初期來到哈德遜山谷安家的荷蘭農民。母親是監護人帶大的,父親喜歡航海,打棒球,對經營他父親留給他的地方保險和房地產生意卻不大開竅。在二十年代,生活很富有,是什麼樣子,她的父母仍然記憶猶新。他們記得過去有的是魚子醬,現在就連夾肉麵包也要省著吃。

  在一座象普林這樣的小城鎮,人們並不十分看重經濟上的差別,巴巴拉參加過一些各種形式的晚會和集會。她很漂亮,這使她在女孩子中沒有多少人緣兒,她很聰明,這又使她在男孩子中沒有多少人緣兒。不過,她還是有過一個最好的朋友;經常按鐘點和她偷偷通電話,升到高年級時,有一個相好的在六月份常常帶她去高年生舞會,在以後的整個夏天,總想在星期六晚上和她睡覺。

  她身穿圓型短裙,系一條鬆緊腹帶,腳上穿著剛好過踝的短襪,用橡皮帶兒縛在腳脖子上,常常在腳脖子上留下痕跡,幾個小時也不消失。她腳穿一雙平底便鞋,上身穿著羊毛汗衫和彼得·潘式領子的白色凸紋布假前胸。她經常用葉綠素牙膏和裡佛龍冰火唇膏。她總想把自己往時髦裡打扮,可又害怕那些流氓阿飛——那些身穿油膩皮前克、開車不要命的青年。她知道比姬·蘇·迪斯比在低年級時就讓人玩弄過。巴巴拉在自學教室從別人閒聊中聽到比姬·蘇·迪斯比上次去看她在芝加哥的姑媽,實際上她是到南新澤西打胎去了。

  讓他們見鬼去吧,什麼可愛的艾克和他那高超的高爾夫球技,什麼傑·麥卡錫和議會的聽證會,蘇聯的人造地球衛星,什麼冷戰和在南太平洋的原子彈試驗,對她都毫無興趣。她所關心的就是誰和誰出去了,誰和誰分手了,法國式的親吻是不是能讓青年人失去自控,還有儘管你是個處女,你是不是要用避孕套等等。

  她進了威利斯力大學,因為她在高中時學習成績很好,因為她舅舅在威利斯力大學圖書館藏有一套罕見的十六世紀歐州草藥圖解手稿,更因為大學是接觸男人的最佳場所。

  在五十年代,正象人們所說的那樣,男青年獲得了博士,而女青年得到了丈夫——過了尋夫之關。

  巴巴拉1954年秋進入威利斯力大學讀書,帶了一大衣箱的開司米毛衣,方格花呢百褶裙和好幾條百慕大群島短褲。她給男朋友織多色菱形花紋襪子;無休止地打橋牌;一坐就是到深夜,議論一旦你和人訂了婚該如何如何去做,成家後要幾個孩子最理想。

  巴巴拉相信一見鍾情,她自信只要她的目光落在那個男人身上就能看得出這個人是不是她未來的丈夫。她只要有時間,很順從,保持著最新髮型就足夠了。

  1955年10月的某一天,她見到了狄克·羅斯。曾經和巴巴拉住在一個宿舍的托比·格裡弗伊絲主動提出來要給巴巴拉安排個住處。狄克是托比男朋友的密友,托比介紹說,他這個人很帥,正在攻讀船舶工程博士學位,才貌雙全,是美國西部人。托比一邊向巴巴拉介紹詳情,一邊用一把舊牙刷和胭脂擦著她的那個二點四克拉的鑽石訂婚戒指。這是托比的習慣:每天早晨和晚上她都要把這個圓形鑽石戒指擦一擦,直到發亮為止。巴巴拉也渴望能有一個托比那樣的戒指。她總想跟托比說一說,讓她試著戴一戴,可是又不敢開這個日。很多太孩子一聽說誰要試一試帶她們的戒指,一種可怕的恐懼感便會油然而生。這就等於背叛或者和魔鬼打賭一實在太危險:

  「他學習船舶工程就是為了不當兵。」托比說。「他不想被派到朝鮮去打仗——現在他就快拿到博士學位了。他在全班排第二,前程似錦。」

  雖說巴巴拉和狄克·羅斯不是一見鍾情,但是她起碼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打心眼兒裡喜歡上他了。他下身穿一件灰色法蘭絨褲,上身穿著花呢運動前克衫,裡邊襯著一件牛津襯衣,紮一條紅黑條的棱紋平布領帶,他白白的牙齒也許很髒,但是他體形勻稱。

  「你願意去什麼地方?」他問道。他能交上如此好運,真有點兒意外。他早就聽人家說過她很漂亮,可是她還只是個娃娃。這他可沒有想到。

  「有一家奶油館兒,小夥子都到那兒去。」巴巴拉說。還有成利斯力酒店,不過去那兒很貴,再說第一天約會就提出來要去一個很貴的地方也不大好。

  狄克打開他那輛灰色汽車的車門,把巴巴拉扶進車裡。巴巴拉把裙子往自己身子四下掖了掖,她很喜歡聽掖裙子時發出的沙沙聲響。她覺得這沙沙的聲響似乎可以引起性感,不用露出內衣就能讓男人意識到你的內衣。她很僥倖那天下午洗了頭。頭髮從右側分開,一個橢圓型的銀色髮夾別住分開的頭髮。

  她心裡思忖著,他們倆是般配的一對兒:巴巴拉和狄克。

  他們一邊喝可樂吃漢堡包一邊交談,彼此間有了瞭解。狄克來自科羅拉多州艾斯本的鄉村,再讀一年研究生就畢業了,正在籌劃畢業後的去向。

  「麥克勞佛林鋼鐵公司和阿帕克斯造船公司已經和我談了。」

  「你打算去哪家呢?」巴巴拉高興極了。人們都知道,到學校招工的人員,幾乎在學生還有一年才畢業的時候就主動上門,找班級中最好的男同學談話。

  「那就要看工資和實惠怎麼樣啦。他們還沒最後談條件呢。」他又要了些可樂。「你是學什麼專業的?」

  「文學,我喜歡塞林格,不喜歡克羅亞克。上星期我看了《道路》,對比茲一家人可真受不了。他們是那麼肮髒,生活中什麼目標也沒有。存在主義只不過是惰性的一種開脫罷了。」

  「我看書的時間不多,不過我覺得《弗蘭妮》和《珠伊》太棒了。」狄克說。他擔心巴巴拉會沒完沒了地評論起存在主義來;他對有學問的姑娘沒有多少好感——當然了,她長得那麼漂亮,不像是個有學問的姑娘。

  「那你說弗蘭妮是不是懷孕了?」

  「真是的,那還用說嗎。百分之百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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