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斷北京城(54)_賽珍珠

五四

　　§第三十二章夜裡兩點十五分

　　這項探尋的工作在今天以一種如此簡單、如此悲慘的方式結束，以致我不需要再作更進一步的探索。一封美蘭寄自加爾各答的信，告訴我關於傑洛德去世的事情，她人並不是在加爾各答，她依然在北京的房子裡，她告訴我她正等著生她的第一個孩子——傑洛德的孩子。她利用某種方法將那封信運出中國而到達印度，或許，一個印度外交官訪問團中有一個是傑洛德的朋友，或許，她把那封信交給他而讓他藏在他的衣服裡面，直到他能從另一個國家將它寄出來為止。

　　那封信很短，而且是在匆忙之中寫成的，信紙上有幾處污漬，或許是眼淚吧！我不想重複那些話，我要忘記它們，我將毀掉那封信，它帶來的消息只是這樣子的：傑洛德在企圖逃離北京的時候被射殺，她對他計劃逃走的事情一無所知。

　　「我想他渴望見到你，」她寫道：「我想，他夢想著設法跟那些印度人到印度去。」

　　當然，他說是被監視，他們從未相信過他，我不知道在那些僕人之中是否有一個出賣他，他不擅於包裝衣服或者安排實際的事情，這種事情我總是為他做；很可能，他甚至不信任他的中國太太。

　　「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她寫道：「我想，他是希望我不要受到任何懲罰，我可以永遠說我不知道。」

　　……子彈從傑洛德的背部穿過他的左肩膀，他被射殺的地點正好在他自己家的大門外面，他沒有走到比那更遠的地方，當時正值午後，太陽金光閃閃，他似乎正想返回他大學裡的班級，守門的人站在開著的大門裡面，他看見一個身穿令人討厭的制服的人從後面的角落走出來，當傑洛德走近時，那個人便在近程內用一把手槍射殺他，之後，那人便消失了。那守門人不敢叫出聲音，他用雙手扶起傑洛德，帶他入內，將他放在大院的石頭之上，之後，他把大門鎖上。

　　「我們偷偷地把他埋在他臥室外的那個小院子裡。」美蘭寫道。

　　北京城的午後時分可能是我們峽谷裡的兩點十五分，夜裡的兩點十五分，我敢如此相信嗎？

　　我不知道，我將永遠都不知道，所有我知道的是我的愛人已經不存在了；在這個世界上，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再也見不到他的面了。

　　§第三十三章死的訊息

　　我已開始我日常的例行工作，我沒有任何管道來回那封信，所以，我已經把它毀掉了。當我能夠平靜地寫東西時，我寫信給雷尼，告訴他他父親已經去世。

　　「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回到我們的身邊，這至少是她所相信的，他的中國妻子；他曾試著在沒有我們的情況下生活，但他不能，愛情到最後比國家、比歷史還強烈，這是我們的一大安慰，這是他藉由他的死而傳達給我們的訊息，對我們而言，知道這點已經夠了，這點已經夠讓你原諒你的父親了，請你原諒他吧！如果我知道你已原諒你父親，那我的生活將會過得更容易、更快樂。」

　　這時，我停下來考慮要不要跟雷尼說我在傑洛德離開人間的那一刻曾清楚看見他，他的靈魂脫離肉體而回家、回到我的身邊，他被看見的時間才一下子，卻永遠被牢記在心裡。後來，我決定不告訴雷尼，他不會相信，或許，我也不想考驗我自己的信念，這是不必要的，我可以等，直到我必須瞭解的時候到來為止。

　　雷尼很快地就回答我的問題。「我確實原諒他，媽媽，我坦率地、自願地、而且以愛來原諒他，我這麼做是為了我自己的緣故，如果這會使你得到快樂，那更好；我也把這事告訴瑪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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