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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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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人到這裡來嗎?」他問。 「是的,爸爸,那是雷尼。」 他沉思著。「雷尼——誰是雷尼?」 「你的孫子,爸爸。」 他默默地想著這項訊息。半個鐘頭之後,那時我正在清理他的房間,突然他以清晰的思路說著。 「但我想那是愛蘭。」 「怎麼可能呢?她是女人,而雷尼是男人——他幾乎是個男人了。」 我一邊拂去他桌上的灰塵,一面半開玩笑地說著。 「她看來像個男人,」他說:「她穿著一套制服,那是由像藍色的棉布製成的,夾克由幾個扣子扣起來,褲子就像男人穿的那種。這情景確實教我嚇一大跳。」 「那種衣服穿在女人身上必然會令人吃驚。」 現在,我聽著。這麼說,雷尼是像他的中國祖母!當然他是像傑洛德的。那麼,傑洛德像他母親,在北京,人們說他像他父親,但這種事情平常就是這樣——每一邊都堅持另一邊占了優勢,每一邊都不願意接受不像自身的事物。 「愛蘭被殺死。」爸爸痛苦萬狀地說,他那張老臉皺紋四起,他的淚水不停地從眼眶裡流出來。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爸爸。」 「我相信那並非如此!」他回答:「我相信那僅僅是去年或者頂多兩年以前發生的事情,她的墳墓還很新。」他暫停下來。「她的墳墓在什麼地方?」他問。 他決定為他去世的妻子哭泣,但他為什麼要選好幾年以後的現在呢? 「你愛她嗎?爸爸。」我問。 他停下來想,而當他說話的時候,頭腦很清楚,這是不常見的。 「我沒辦法愛她,」他道:「我試過了,因為聖經說一個男人必須忠於他的妻子,不過,它卻沒有說這條律則要怎樣去完成。她知道我沒法愛她。」 「你讓她生了一個兒子。」我為了安慰他而提醒他這點。 「噢,但是她知道,」他反駁道:「她知道得相當清楚。在他出生的那天早上,以及在一個不尋常的時刻——記得那是在一個美麗的春日早晨十點鐘裡,當醫生告訴我我應那麼做時,我走進她的房間,她躺著,那孩子酣睡在她的臂膀上。『我已替你生了一個兒子。』這是她所說的話,而我則無法啟口。那孩子有黑色的長頭髮,想到我的兒子是中國人著實令我驚駭萬分,我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試著笑了笑。「爸爸,那位母親,你的妻子,是中國人啊!」 但他模糊的,極為悲傷的搖著頭。 「我沒有作好準備。」他堅持道。 他的意思是指他沒想過要一個孩子,他娶傑洛德的母親是為了他個人的一些理由,而不是為了一個兒子,他不想擁有他,而不被擁有則深深地留在傑洛德的心中,那是一把不曾被抽出的刀子,一個永遠都好不了的創傷,這把劍和這個創傷使傑洛德不願和我一起到我的國家,我看得出這點,也感覺得到。不過,雷尼卻帶著那種痕跡而在這裡,噢,沒有被愛的創傷是多麼地深啊!一代接著一代,新生命的心重新受了傷,而且沒法痊癒,直到愛在某個人身上、某種地方被尋找到為止。 爸爸又開始哭泣,我問他:「爸爸,你還記得山姆·布蘭嗎?」我試著轉移爸爸的注意力。 他的注意力被改變了,但他頗為疑惑。「我認識他嗎?」 「你曾住在他的小屋子裡,堪薩斯州。」 「有嗎?」 「嗯,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雷尼已到那個大農場去生活工作了。戰爭期間,山姆·布蘭待在中國,他喜歡中國和那兒的人們,他們對他很好,這便是你在火車上生病時他很仁慈地帶你下車的原因。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成為你的朋友,改天我必須問問他,現在,他也是雷尼的朋友了。」 他對這些事情完全沒有記憶,但至少他已忘掉哭泣了。我把他的椅子推到他喜歡坐的窗戶旁邊,他寧靜、平和地看著窗外逐漸高起的山巒和峽谷。他喜歡那幾頭羊,他時常探身去看牠們正在什麼地方吃草。 「我馬上就回來。」我說,然後我走開,去做我白天的工作。 今晚,當爸爸躺在床上,準備睡覺時,他對於有關山姆·布蘭的事情忽然記得很多,而當他開始說話時,我已向他道過晚安,而且幾乎把門關上了。 「關於山姆·布蘭……」 「哦?」 「山姆·布蘭今年四十二歲,他還沒結婚,他父親擁有兩千畝肥沃的黑土田地,是個畜牧者,在納維達也有兩個礦坑,當山姆只有兩歲大的時候,他的妻子死了,山姆是他的獨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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