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斷北京城(33)_賽珍珠

三三

　　「走了？」

　　「希望他只是離開幾天而已，不過，我不確定。」

　　我把有關雅莉格拉的事情告訴他，他頗為勉強地笑了笑。「他會回來的，我們總是回到母親的懷抱裡。除非那女孩像你，那麼雷尼才不需要你！」

　　「我確定雅莉格拉不像我。」我說。

　　我忙著把早餐放在桌上，我請他吃兩個蛋，我把我的那個給了他。我的母雞生蛋情況非常良好，這使我很高興。我雖然不喜歡母雞，卻喜歡新鮮的雞蛋。如果沒有他人在身邊，那麼任何人便很難有所歸屬了。我將繼續吃著平常所吃的美好早餐——咖啡、烤麵包和水果，而讓雷尼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當我們坐在桌上吃早餐時，我坐在餐桌的正位，因我是主人，而布魯斯則坐在桌旁的位子，我把心中的問題提出來問布魯斯。

　　「我曾十分快樂地過著婚姻的生活，布魯斯，所以我想問你為什麼還沒成家？」

　　「我太忙了。」他一面說，一面在烤麵包上塗奶油。

　　「這並不是我的事情，不過……」

　　「不過怎樣呢？」他道：「我的生活極單純，我沒有任何秘密。」

　　「妻子真的不會為你節省時間嗎？」

　　「嗯，因為作為一個伴侶，我必須顧及有關她的事情。」

　　「目前你快樂嗎？」

　　「不知道，我想是吧，我沒問過自己。」

　　我幫他倒了第二杯咖啡，他不會說出他不願意讓我知道的事，但我還是不停地問他，這也算是佛蒙特人的習慣。

　　他走了之後，我突然地，為此大感驚訝，為傑洛德，僅僅為了傑洛德，而痛哭流涕。從上一次到現在，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哭了，甚至，當我哭泣的時候，我知道那是沒有用的，北京老家的門依然緊閉著，不讓我進去。

　　§第十八章羊兒帶來慰藉

　　我上樓去看爸爸，他熟睡著。此時的他也是不需要我的。

　　今天早上，我依往例在星期六這天採買一些東西。現在爸爸吃的食物跟小孩一樣，除了牛奶、麵包、米飯或少量的水果，很少吃別的。我自己一個人，所以買東西就變成雞毛蒜皮的小事。購物後在回來的路上，我被一頭黑色母羊和她的兩隻孿生白羊所深深地吸引，牠們在路邊的一塊草地上吃草。此種景象微微地帶給我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之感，我把汽車停下來，步出車外，為的只是要看看那頭母羊和她的小孩。陽光明亮、溫和，佛蒙特山的太陽不曾像中國的太陽那麼炎熱。那個地方清靜宜人，我在一塊灰色的圓石上坐下來，母羊受了一點驚嚇，輕輕地噑叫著，而那兩隻小羊則立刻挨近她身邊站著，細細的腳不停顫抖，並瞪著我看。

　　「不要怕我……」

　　我大聲的說著，這時我真的是太寂寞了，我的下一個念頭是想要擁有那頭母羊和她的白色小羊，希望牠們和我住在一起，牠們可以在我屋旁的山坡上吃草，讓那裡確實像一片草地。

　　下定決心後，我便挪開步伐去找母羊的主人，不一會兒我便找到了。主人並不是農夫，而是依附佛蒙特山的土壤求生不易的人士之一；這種人耕作一些農田，而以更多的零工來補貼家用。他在貧窮的困境中期待著，直到零工來臨，但在工作有著落時，卻可能不會伸手去掌握住。我所遇到的這個人，便是屬這樣的人。當我從他那間漆白色、有百葉窗的木屋後走向他時，他正無精打采地在修理一張廚房用的沒有上色的桌子。他彎著腰工作著，當他看到我時，他便將身子挺起來。

　　「什麼事？」他問我，他沒對我說早安。

　　「我想知道一下你那只黑色的母羊和白色的小羊是否要出售。」我說，我也沒有問候他。

　　「或許！」他說。

　　「你要賣多少錢？」我問。

　　我可以確定他知道我是誰，我是從山那邊來的那位寡婦，或者活像個寡婦，因為我丈夫在中國，但他沒這麼表現出來。

　　「我想賣，但還不知道價錢。」他說，他用他的尺在一塊木板上測量著。

　　「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要買，」我說：「不過，很可能，我可能把牠們買下來，讓牠們把我房子周圍的青草吃掉一些。」

　　「我會考慮考慮的。」他說。

　　「好！」我說：「今天下午，我會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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