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斷北京城(22)_賽珍珠

二二

　　§第十二章雷尼的中國血統

　　午夜時分，雷尼回來，發現我依然坐在平臺上。「媽，希望你並不是在等我。」他說。

　　嗯，他逐漸地變成美國人了，他父親總是堅持要他叫我媽媽（Mother）——，這個莊嚴的名字已經變成「媽」（Mom）了。我，什麼話也沒有說。他父親本人既然是在離這裡極遙遠的地方，那麼，我繼續把他的影子保持下來，又有什麼用呢？

　　「不！」我說：「我只是在想你父親罷了，我不知道他今晚正在做什麼事，也許是在工作吧！」

　　真奇怪，我竟然又談到這麼多他父親的事情。

　　雷尼沒有回答，相反地，他頗為誇張地點了一根香煙。我曉得他抽煙，他也知道我曉得，但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抽煙。

　　「給我一根，好嗎？」我說。

　　他那極度驚訝的神情使我發笑；他把那包煙拿出來。「我不知道你也抽煙。」他說，他為我點煙。

　　「不，我沒抽過，」我反駁道：「但你似乎很以此為樂，我為什麼不也來嘗嘗那種滋味呢？」

　　他顯得十分困窘，我很怕他會失去抽煙的樂趣，也許，年輕人是有必要反抗一些事情的。我懷疑他們討厭我這種時髦的開明作風，因他們將得不到反抗的機會。不論如何，雷尼很快地就取下他的香煙，但我卻一直抽著我的香煙，直到抽完為止。

　　「煙不很多嘛！」我說：「我始終認為它有更多的煙霧。」

　　「你必須用力吸。」

　　「有時間的話，我會這麼做。」

　　月亮在高空上運行，一個銀白的星球懸掛在沒有星光的灰色天空中。雷尼躺在另外一張長椅，雙手墊在他的頭部後方。我聽到他歎氣。

　　「媽，你結婚的時候幾歲？」

　　這是他的問題。

　　「二十三，我剛從大學畢業那年。」

　　「噢，那太老了。」

　　「不見得吧！」我說：「你父親和我訂婚一年。」

　　「為什麼你之前不結婚呢？」

　　對於一個小孩，我們能讓他瞭解多少事實呢？月光裡雷尼的輪廓不再是小孩所擁有的那一種，今年，他長了三吋半，他已經和傑洛德一樣高了；他的臉骨逐漸變硬、成形，外貌也變得更為有力，如果這些是男人的外在特徵，那麼他的內心也必然有所改變。

　　「你父親怕我可能不喜歡中國，但更重要的是，他想確定我能夠愛他骨子裡的中國氣質，他若不確定，是不會娶我的。這很花時間，他並沒有立刻將自己全部付出。」

　　我們的兒子為此思索著。

　　「他的中國氣質是什麼呢？」他最後問道。

　　「你不知道嗎？」這是我的遁辭，我不曉得如何回答這問題。

　　「嗯，我甚至沒辦法清楚地記得他。」

　　「嘿，雷尼，我們分開的時候，你已十二歲了。」

　　「我知道……我應該知道，但我不曉得為什麼我記不得他。」

　　其實，原因是他不想記得他父親，不過，我不能如此告訴他，那將是一種指責，我不可以指責他，那麼現在就讓我抓住這個機會來幫忙他回想吧！

　　「你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

　　「他真的很像中國人。」雷尼不情願地說。

　　「那麼，你是記得的，」我說：「嗯，他像中國人，但等到他和中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像美國人了。」

　　「如果他在這兒，那他一定很像中國人。」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中國人是非常英俊的，尤其是北方人，你的祖父母所住的地方。你記得你叔公韓右倫嗎？」

　　「不記得。」

　　哦，或許他是真的不記得吧！我們沒再見到韓右倫，他是一位和日本人合作的人士，北京收復時就沒再見到他了，雷尼相當瞭解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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