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情斷北京城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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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葬在那兒是自己的意願——傑洛德跟我說的。」 母親拗不過我,只好搖頭歎息。 「吻我,時候不早了,」她說。「我永遠都不會到北京去的。」當我傾身吻她的面頰時,她又說。 「好。」我愉快地說。在以往的那些日子裡,我太快樂而沒法感受到任何其他的事物,我只是一味地高興著,雖然她直搖著她的頭。 她說得很對,她從未前往北京。在傑洛德和我結婚後的一年裡,她便死於一種很快就轉變成肺炎的急寒症。我記得,每年冬天她一邊撩著她的灰色圍巾一邊說出的話語。 「佛蒙特山的冬天將會把我給冷死。」她總是這麼說,而她的話竟不幸應驗了。她是被冬天冷死的,但所謂的冬天,有一部分是存在於她的靈魂之中,不論她在什麼地方。 §第三章 佛蒙特山的蘋果 昨天,在日落之前,颶風帶來的烏雲高高地飛過山頭將農場團團圍住,天空突然變得黑壓壓的,一種奇怪的不安之感到臨,在人類、禽獸、甚至我的身上,雖然我已見過好幾次的颶風——北京城時常遭到暴風沙的侵襲,但昨天的雲裡卻沒有沙子和雨水,只有幾滴水從鼓脹了的雲朵飄下來,不過緊隨而至的風便把它們吹走了。 不論昨天的風屬哪一種類型,它畢竟將黑暗趕走了。今天,我們的峽谷已安然地躺在金光閃爍的太陽底下,太陽的熱氣再度將正在融化的雪所生的霧氣蒸發起來。 我深怕今年的春天,我試著不去看時鐘,因為現在看時間和期待郵差的到來,都已經沒有用了。往後我不會再收到傑洛德所寫的信,我每天都把這件事實告訴自己。今天早上馬特將郵件拿進來時,我並沒有把頭轉過去。「把它放在書桌上。」我說,但我還是過去察看,不過我所抱的心情仍是相同的,我知道我不會收到他的信。 於是,我忙起來了,因為在糖汁開始在糖楓樹內流竄之前,必須先整理果園。我們種了很好吃的舊品種蘋果,地窖裡依然堆滿了蘋果,雖然整個冬天我都在努力把它們銷售出去。我最喜歡吃的是龐德蘋果,這種蘋果的重量每一個都在一磅上下,果皮是紅色的、果肉極脆,而且酸甜合度。當我啃著這種蘋果時,我記起傑洛德,他並不喜歡蘋果,中國蘋果多木髓而沒有味道,但即使是我們優良的美國蘋果也沒法誘惑他。有時候,他會去幫我們采蘋果,但我從未見到他吃過一個;相反地,他大談有關梨子的事情。不過有一次,我端了一盤巴特梨給他,他竟連一個也吃不了。 「它們太軟了,」他說:「北京的梨子就像芹菜一樣脆,並且水分很多。」 「那麼它們就不是梨子了。」我戲弄地對他說。 「等著瞧吧!」 當時我們都明白,只要他拿到博士學位,我們便會立刻結婚,而當我真的吃到北京的梨子時,才曉得它確實相當特別,它的美味無法形容,它當然是梨子,但它的滋味和構造卻和美國梨子完全不一樣。最初,我認為它們是在尚未成熟的時候摘下來的,就像中國人採收桃子那樣,他們比較喜歡稍微青澀的味道,而不喜歡真正成熟的甘甜。不過,那些梨子卻是成熟的,它們保持著本身的新鮮度而度過整個冬天。 ……我們,馬特和我,在果園裡整整工作了一天。馬特是個沉默的傢伙,一個佛蒙特山居民,身材瘦削,他的牙齒因吃著寒酸的三餐,很早就掉光了,儘管這樣,他還是不會加以改進的。他以嫌惡及拒絕的眼光看著我的褐色麵包和綠色的色拉,雖然我請他來分享我的午餐,但他卻坐得遠遠的,嘴裡慢慢兒地嚼著他稱之為「午餐肉」的東西,這些東西被夾在兩大片廉價麵包之間,我認為那並不是什麼麵包,而是白麵粉和水混合凝固之後形成的硬塊。馬特曉得我曾在中國住過幾年,毋庸置疑,他為傑洛德而感到很納悶,但他卻從沒有問我任何一個和農場工作無關的問題,他只跟我談一些峽谷裡的壞消息,而今天我聽他說年輕的湯姆·摩西和他太太之間的爭吵已經到達了決裂的嚴重地步。 「他取出一把刀向著她,儘管朝著她的並非刀鋒。」 「那又是什麼呢?」我問。 「刀柄,」他說:「那是用動物的角做成的,他朝著她刺過去。」 「刺在什麼地方?」我問道。 「胸部。」他簡短地說。 胸部?美莉·摩西擁有大而豐滿的胸部,她老是把她的毛線衣穿得很緊。我沒有繼續和馬特聊天。 「在雷尼從學校回來之前,我要結束果園裡的工作。」我說,我們回到我們的工作上。 於是,我一面將我的思緒奔馳在遠離佛蒙特山坡的地方,一面修剪著蘋果樹,而且,我記得水果乃是懸掛在小而多枝的樹枝上頭,而不是那些伸展於樹梢的嫩枝。鋸子和剪刀我操作得相當好,所以我先抓住粗大的樹枝,向上鋸下一、兩吋,以免木材破裂。我的一些鄰居跟我說,當鋸子尖利時是修剪果樹的最佳時刻,這真是一句實實在在的格言,因此,在冬天天氣不適於到外面工作的時候,我便在工具上抹油、將鋸子和大鐮刀磨利。我有一個萏式的磨刀輪,它能夠將較大型的工具磨得很利,但對於較小的工具,我則用雙手將它們放在燧石上加以磋磨。我已學會了用嚴格的態度來修剪果樹;也就是說,我已明白徹底而乾淨的砍傷會很快的癒合,但若砍得太深,那麼樹枝上的傷口就永遠沒法癒合了,並且水果也生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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