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長篇 > 帕梅拉 | 上頁 下頁
一三八


  不一會兒,朱克斯太太又輕輕地敲著門。我知道是誰之後,開了門。「您在自己家裡還要這樣害怕,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她說。她給我端來一些巧克力飲料和烤麵包片。我問她夫人態度怎麼樣。她說,除了她的侍女外,夫人不允許任何人侍候她,因為她不想讓別人聽到她的話;但是朱克斯太太說,她相信,主人對那位年輕的勳爵(她是這樣稱呼夫人的男親屬的)怒氣衝天,因為她從門口經過時,聽到主人高聲說道,「先生,我希望您不要忘記您本人是什麼人,」或這一類意思的話。

  一點鐘左右,主人上樓來;他說,「帕梅拉,當我派人來請你的時候,你是不是要下樓去吃午飯?」「先生,不論您囑咐我做什麼事情,我都必須照辦;但是夫人不想見到我。」「不論她想不想都沒關係;這是你自己的家,我不允許她在這裡對我的妻子發號施令。我要情深意重地對待你,用這種方式來抑制她的高傲;要不當著她的面是不能很好做到這點的。」

  「最親愛的先生,請寬容我,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吃午飯吧。您情深意重地對待我,只會使夫人更加頑固不化了。」「我已告訴她,我們已經結婚了。她對這件事忍無可忍,但卻假裝不相信。於是我對她說,她可以自行其事,愛怎麼想就怎麼想;還說,也許我是沒有結婚。但我問她,我結婚也好,沒有結婚也好,跟她有什麼關係。在這幾個鐘頭內,她一會兒責駡我,一會兒又懇求我;一會兒為我祝福,一會兒又對我咒駡;這樣反反復覆地進行了二十來次。我有時安慰她,有時又怒駡她,最後離開她,在花園裡散了一個鐘頭的步,讓自己平靜下來,因為你不該看到這位愚蠢的女人是怎樣惹得我大發脾氣的。剛才我看到她到花園裡向我走來,為了避開她,我就走進了屋子。」

  他剛說完這些話,我就喊道,「啊!夫人!夫人來了!」因為我聽到她在臥室裡的聲音,說,「弟弟,弟弟,我再跟你說一句話,」她看到我正待在裡面的內室時停住了。他走了出去,她走向俯瞰花園的窗子旁邊,說,「你躲著我,避著我,我卻這樣上上下下地跟著你,我是個多麼下賤的傻瓜呀!你是個弟弟嗎?你是個野蠻人!難道我們可能是同一個母親生的嗎?」

  「唔,夫人,」他說,「我對你的態度是你暴虐的行為逼出來的,你難道還要責怪它嗎?你肆無忌憚地對待我,而你提到的母親對待她的任何親戚卻從來沒有為你樹立過這樣的榜樣,難道這不是令人驚奇的嗎?難道你在信中蠻橫無禮地責備我還不夠,還非得要在我自己的家裡來侮辱我不可嗎?難道我的退隱生活一定要受到侵犯嗎?那個人,我感到比其他任何人更為親愛,這樣想完全是正當的,難道你一定要把她挑出來作為你憤怒暴行的對象嗎?」

  「是的,」她說,「問題就在那個人身上!不過雖然我上樓來決心按捺住脾氣,勸導你不要這樣不講理地避開我,但是我無法耐心地看到我生下來的這張床成了你邪惡的犯罪場所,跟這樣一位……」

  「噓!」他說,「我命令你不要用任何跟她不相稱的名稱來稱呼這個親愛的人。我跟你說過,你不瞭解她的優點;你在樓下說過的那些放肆無禮的話,我要求你不要再說。」

  她跺著腳,說,「願上帝給我耐性吧!他是這樣輕蔑地對待一位姐姐,而卻這樣親切地對待這樣一位卑劣的……」

  他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別吭聲,」他說,「我再一次命令你。這位親愛的人兒,你不瞭解她的優點,卻這樣放肆地污蔑她!我不應當、也不願意容忍這種污蔑。」

  她坐下來,用扇子搧著自己,突然眼淚汪汪地大哭起來,有時還夾雜著憤怒的抽泣,那是想讓我聽到的;我坐在那裡哆嗦著。

  他情緒極為激動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最後說,「請讓我問你,戴弗斯夫人,你為什麼要這樣蠻橫無禮地譴責我?難道我不是獨立的嗎?難道我不是個成年人嗎?難道我沒有權利讓我自己高興嗎?不要說是一個女人,而且是我的姐姐,哪怕就是任何一位活著的男人,不論他跟我是什麼親戚,難道他曾敢對我擺出過你所擺出的那副神態嗎?你的丈夫曾經給我寫過一封信,那是任何一位正人君子也不會寫、任何一位正人君子也不會毫無骨氣地收下的,你為什麼不派他來完成這個使命呢?他應當看到這方面的差別。」

  「我們全都知道,」她說,「自從你在意大利進行決鬥之後,你已開始成了一名劍客;你的一舉一動,不僅完全像個浪蕩子,而且還充滿了兇手的氣息。」

  「你提到的這一點我忍受得住,」他說,「因為我那次進行決鬥是為了救一位清白無辜的朋友,我沒有理由為那次決鬥的動機感到羞愧;還因為你的責備只針對我本人。但我不允許你放肆謾駡我的帕梅拉。」

  她暴跳如雷。「如果我忍受得住這一點,」她說,「那我就什麼事情都可以忍受了!啊,這個小婊子。」

  這時他打斷她的話,怒氣衝衝地說,「滾蛋,瘋狂的女人!立刻離開我的家!我跟你和你所有的親屬一刀兩斷,互不往來;永遠別再讓我看到你的臉,也永遠別再喊我弟弟。」

  他拉住她的手,領她出去。

  她抓住窗簾,說,「我不走!你不應當在這妞兒看得見、聽得見的情況下這樣不光彩地強迫我離開你!你也不應當粗暴地對待我,讓她得意洋洋。」

  我沒有考慮任何事情,就從內室中跑了出來,撲倒在主人的腳邊,那時他正拉著她的手,想把她領出去。「親愛的先生,」我說,「你們姐弟之間應當相親相愛;請讓我懇求,你們不要發生任何不友好的行為。親愛而又親愛的夫人,」我跪在地上緊緊抱著她,「我請求夫人讓我得到您的恩惠和厚愛。您將會發現,除了夫人善心好意地對待我之外,我絕不會在其他方面得意洋洋。」

  「什麼東西,」她說,「難道由你來為我求情討饒嗎!難道承蒙你的恩情我才沒有從一位弟弟的面前被魯莽地拋棄嗎!滾到你的角落裡去吧,妞兒!滾開,我說,唯恐我會把你踩在腳下,好讓你的姦夫因此而殺死我。」

  「起來吧,我的帕梅拉,」主人說,「起來吧,親愛的命根子。她是個性情十分暴躁的女人,不要讓她不知好歹地嘲笑你那高尚的品格吧。」

  他一邊說,一邊把我領回到我的內室中去。我坐在那裡哭泣著。

  主人正要回到戴弗斯夫人那裡去時,她的侍女上樓來,十分恭順地說,「好先生,請原諒我打擾!我希望我可以回到我夫人那裡去吧?」

  「可以,沃登姑娘,」他答道,「你進來,請領著你的夫人跟你一道下樓去,否則恐怕我會忘記我姐姐應當受到的尊敬或我應當保持的禮貌了。」

  看到夫人這樣猖狂地對待她弟弟,我開始想到,我在前一天是多麼幸運地逃脫了啊,這時我幾乎沒有想到她是怎樣對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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