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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於是他走出房間,我的內心則充滿悲傷!「沒錯,」我說,「我是世人當中最邪惡的一個!」「唔,」那位粗野無禮的女人說,「倒還沒有邪惡到那種地步;但我很高興,您開始認識到自己的過錯了,只是一點也不像是謙恭的樣子!喂,如果您答應今後更加聽話,那我就會袒護您和為您求情。好啦,好啦,」這位女壞蛋又說,「明天早上可能就言歸於好了。」「滾吧,討厭的女人!」我說,「別讓你那殘酷無情與女人不應有的邪惡來增加我的痛苦吧。」

  她把我推了一下,怒氣衝衝地離開了我;我後來知道,她把經過情況胡編了一通,對主人說,我的態度壞極了,使人忍無可忍。

  我躺在地板上,無力轉動身子,直到時鐘敲了九下,那個邪惡的女人又上樓來了。「妖精,」她說,「您應當下樓到主人那裡去,那就是說,得勞駕您走一趟了。」「我覺得,」我說,「我站不起來了。」「要是這樣,」她說,「我就派人請科爾布蘭德先生來把您背下去。」

  我罵她是個殘酷的人。她夾著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起來,並堅持要我到樓下去。我沒法抗拒,她把我一直拽到樓梯口。我下樓時一直哆嗦著,走到樓梯底時,她走到我前面,先進了客廳;我一走進去,一位代替約翰侍候主人的新僕人立刻離開了。順便說一下,他又有了一位新的馬車夫,由此看來,他好像也把貝德福德郡的羅賓解雇了。

  「我原來設想,」我到樓下時,他說,「我來到這裡,不會有朋友來拜訪,你可以與我同桌用餐;但是我發現你不配受到這樣體面的待遇,你也寧可當我的奴僕,因此在我吃晚飯時,召喚你下樓來侍候我,這樣我有些話可以同你談談,在你身上儘量少浪費時間。」

  「先生,」我說,「您能允許我來侍候您,我感到很榮幸。」但我不得不站到他椅子後面去,以便扶著椅子站穩。「給我倒一杯勃艮第葡萄酒,」他說。我在倒酒時手抖得很厲害,握不緊放杯子的託盤,因而濺出了幾滴酒。於是朱克斯太太就替我倒了酒,並把杯子遞給我,讓我把它放在託盤上。我儘量好好地拿著它,在送酒時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他把酒拿過去,說,「站到我後面去,別讓我看見。」

  「朱克斯太太,」他說,「您告訴我,她依舊繃著臉,什麼也不吃。」「是呀,」她說,「吃得很少,沒法維持生命和靈魂的。」「您還說,她經常哭泣。」「是的,先生,」她答道,「我想她是這樣,不是為了這件事就是為了那件事。」「好呀,」他說,「這些年輕姑娘們可以靠眼淚來維持生命,她們還可以把固執的脾氣當做肉和飲料來吃喝。我想我這輩子還沒看見她像現在看上去這麼好!不過我猜想她是靠愛情來生活的。那位可愛的威廉斯先生和她那卑劣的小小詭計加在一起,使她活下來了,而且還很健康,看來惡意、愛情與抗辯是女人們的天然食品。」

  我氣憤得說不出話來。

  「您說,就在昨天,她還打算再逃走一次?」「她自己不承認,」她說,「但從各種跡象來看,是想逃走的樣子。她當時確實把我弄得萬分驚慌。先生來到這裡,我真心實意地感到高興;不管先生對她是什麼打算,我希望您很快讓她知道她的命運;因為請相信,您會發現,她就像鱔魚一樣滑溜。」

  「先生,」我在主人腳邊跪下,無意間緊緊抱住他的膝蓋,說,「請可憐我,並聽我向您說說這位邪惡的女人是怎樣對待我的……」

  他冷酷無情地打斷了我的話,說,「她盡了她的職責,我感到很滿意;這就是說,不論你說什麼話來指責朱克斯太太,都毫無價值。多虧得她把你看管住了,你這小偽君子現在才能在我面前為你自己辯護,要不然你就跟那位牧師在一起了。邪惡的女孩子,」他又說,「我正要讓這個男子生活幸福的時候,你卻引誘他,讓他毀掉了自己。」

  我站起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算了吧!算了吧!我是在一個奇怪的法庭面前進行辯護。寓言裡說,羊有一次也遇到過這樣的法庭,那時狼控告他,卻由鷹來審判!」

  「朱克斯太太,」他說,「您就是狼,我就是鷹;這個可憐、無辜的小羊羔在我們面前受審判。您不知道這個天真無邪的人是多麼博學多才。當她有意顯示自己那異想天開的貞潔時,她的記憶力就會來幫助她,引經據典,不惜犧牲別人的名聲。」

  「唔,」那位討厭的人說,「跟她罵我的話比起來,這根本不算一回事。她罵我是耶洗別,是倫敦的妓女,等等。不過我對她罵我的這些臭名已經毫不在乎了,因為我看這是她的愛好,她都敢於把先生您稱為鷹。」

  「我並不是想把主人比做……」我正想說下去時,他卻打斷我說,「別嘮叨了,女孩子!」「是呀,」她也說,「毫無疑問,您這樣說是不合適的。」

  「唔,」我說,「既然我不應該說,那我就閉上嘴巴,默不作聲;不過有一位公正的審判官,它瞭解所有心的秘密!我將向它申訴!」

  ①指上帝。

  「瞧!」他說,「這個溫順、善良的人兒正祈禱上天用火來燒我們呢!請相信,她會用基督徒那種逆來順受的精神,一個心眼地進行詛咒!喂,莽撞無禮的人,再給我一杯。」

  我把酒倒出,儘量好好地遞給他;但我依然眼含淚水哭著,於是他就說,「我想你的眼淚要滴到我的酒裡了!」

  吃完晚飯後他起身看著我(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的眼光中露出一副嘲弄的神氣),說:「你真幸運,你那富於表情的眼睛可以隨意充滿淚水,但卻絲毫也不失去光澤!我猜想,別人對你說過,你流淚時是最美的!您可曾看見過比這更迷人的人嗎?」他對她說(她這段時間裡一直站在客廳的一個角落裡),「我降低自己的身分,這樣客氣地對待她,這有什麼好奇怪呢?看,」他一隻手拿著杯子,另一隻手把我轉過身來,「什麼樣的身段!什麼樣的脖子!什麼樣的手!那張迷人的臉是多麼新鮮紅潤!但她那顆幼小的心卻是多麼善於策劃,多麼詭計多端,誰能說得出裡面藏著哪些花招與巧計呢!那位可憐的牧師昏頭昏腦地迷戀著她,這毫不奇怪!我責備他不像責備她那麼重,因為誰能料想到在這樣年輕的女巫師心裡會有那麼多的鬼點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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