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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星期四

  我現在有充分的理由擔心,主人不久就要到這裡來了;因為僕人們都忙忙碌碌地在收拾屋子,把它佈置得整整齊齊;好久不用的馬廄和馬車房也被打掃得乾乾淨淨。我問朱克斯太太,但她什麼也不告訴我;我向她發問時她也愛理不理,很少回答我;有時我心想,她擺出這副神態,是有意刺激我,讓我盼望主人到這裡來,而實際上那是我最最害怕的事情。主人過去曾經許諾過,不經我同意,他就不來看我,如果他果真來了,那麼他的諾言到哪裡去了呢?不過,好像他在道義上已不再對我承擔什麼責任了!他在信中就曾對我這樣說過。這究竟為什麼呢?我願意信守我的諾言。可他說,他徹頭徹尾地恨我,他顯然是這樣的,否則我就不會聽憑這位女人隨意擺佈了。

   * * *

  星期五,我被監禁的第三十六天

  昨天下午,我發現大門開著,就擅自走到宅院前面去,不知不覺走到了一長行榆樹的下端、我在那裡獨自坐在寬闊的梯磴臺階上,從這個梯橙走過去,就是通往市鎮的大路。我看到我已離開宅院很遠,心想我為什麼不能現在就離開這裡呢?但是就我眼睛所及的範圍來說,我看到這一邊的鄉村空曠茫茫,於是就灰心洩氣了。朱克斯太太告訴過我,她有拘押我的許可證,這也起了恫嚇我的作用。不過在我尚未作出決定,或者說若已作出決定但仍未逃出追趕者的視野之前,我就看到男男女女一大群人顯得非常慌張地向我奔跑過來。起初我感到奇怪,這是怎麼一回事,直到他們走近我時,才發現他們以為我企圖逃走,所以大家都十分驚慌。在前頭的是那位可怕的科爾布蘭德,他的長腿一步幾乎可以跨兩碼遠;第二個是一名馬夫,就是搶劫可憐的威廉斯先生的強盜,是個不可救藥的傢伙!接著,我看到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在她後面是廚娘,最後一位是朱克斯太太,一搖一擺地儘快向我走來;我看到她邊走邊用惡言毒語大聲指責我。科爾布蘭德說,「啊,您把我們大家全都嚇壞了!」

  ①梯磴:指牧場圍堤上專門供人進出的建築物。

  我仍舊坐著,這樣他們可以猜想我並沒有逃走的意圖、當朱克斯太太走到足以聽得見她講話的距離之內時,我看到她暴跳如雷,責怪我挖空心思搗鬼;她走到我跟前,這位野蠻兇惡的女人揮動可怕的拳頭向我打過來,若不是科爾布蘭德阻攔她,我相信她一定會把我打倒在地上了;科爾布蘭德對她說,他看見我仍舊坐著,在向四周觀望,絲毫不像有逃走的意向。但這些話並不能使她放心,她囑咐兩位女僕每人夾住我的一隻胳膊,把我領回到宅第中,然後上了樓。從那時起,我就一直被鎖在樓上,鞋子也被脫掉了;昨天夜裡我被迫睡在她與南的中間。我明白她為了自己的利益,決心把這當作一個把柄來跟我為難。說實在的,由於她這樣對待我,而且我擔心還會受到更壞的對待,我對生活已經十分厭倦了。

  剛才,她跟我待在一起,並把鞋子還給了我;她蠻橫無禮地命令我,要我在三四點鐘的時候,從我那個最近一直沒有見過的行李袋裡取出一套衣服穿上;因為她要接待丹福德夫人兩個女兒的拜訪,她們是特地前來看我的。於是她就把行李袋的鑰匙給了我。但是我不願服從她;我對她說,我不想被當成物品拿出去展覽,也不想見這兩位小姐。她走開時說,如果我不穿,那對我就會更糟糕、但是那怎麼可能呢?

  五點鐘到了

  並沒有那兩位年輕的女士!因此我想——不過停一下!我想我已聽到她們的馬車聲了。我將走到窗前去。我已下定決心,不到樓下去見她們。哎呀,我的天哪!主人乘坐在他華麗的四輪輕便馬車裡,到這裡來了!我該怎麼辦?我將躲藏到哪裡去?我該怎麼辦?請為我祈禱吧!可是,唉!你們看不到這封信!

  七點鐘

  雖然我不希望見到他,然而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害怕。毫無疑問,他們正在作出什麼決定來與我為難作對。他留下來聽她所有的情況彙報。我幾乎無法再寫下去;由於我不能做什麼事,也不知道怎樣放下筆。這幾行字歪歪扭扭,是在我多麼顫抖的情況下寫出來的啊!為什麼有罪的人能心安理得,而無辜的人反而這樣膽戰心驚呢?

   * * *

  星期六上午

  現在我向你們敘述昨天夜間發生的事情,因為在這之前,我既沒有精力也沒有機會來寫。

  這位卑劣的女人把主人留住談話,一直談到七點半;他是在下午五點鐘左右到這裡來的。然後,當他上樓到我這裡來時,我聽到了他的聲音。他是說晚飯的事,吩咐他們給燉一隻雞,還弄點歐芹和黃油;然後他上樓來了。

  他擺出一副嚴厲與傲慢的神態。「唔,剛愎自用的帕梅拉,忘恩負義的人!」他說,這就是他對我的第一個問候,「你幹得很好,給我帶來這麼多麻煩和叫人生氣的事情,是不是?」

  我說不出話來,而是撲在地板上,遮著臉,因為極度悲傷與憂慮,彷佛隨時都要死去了。「你完全可以把臉遮著!」他說,「你完全可以感到不好意思見我,你這個卑劣、魯莽的人!」我抽噎哭泣著,但卻說不出話來。他讓我躺著,又走到門口喊朱克斯太太來。「那裡,」他說,「把那墮落天使拉起來!以前我以為她像光明天使一樣純潔,可現在我不能容忍她。這個小偽善者自己這樣伏倒在地上,希望引起我的憐憫,也許還期待著由我本人把她從地板上扶起來呢。但是我碰也不會碰她;真的,我不會,」這個冷酷無情的人說,「讓威廉斯這些傢伙去上她的當,被她狡猾的奸計所欺騙吧!我現在識破她了;我非常明白,任何她逮得著的傻瓜,她都可以滿足他的需要。」

  我唉聲歎氣,彷佛心就將破裂一樣!朱克斯太太把我上身扶起來,因為我渾身哆嗦,站不起來,只能跪在那裡。「喂,帕梅拉姑娘,」她說,「學個乖,來認識一下您最好的朋友吧!懺悔您的行為,請求東家大人寬恕您的一切過錯吧。」

  我快要昏過去了,他卻說,「請相信,她是個玩弄詭計的能手,只消一分鐘她准會假裝昏倒。」

  聽到這些話我心如刀割,但一時卻說不出話來。只是抬眼仰望著上天!後來我只勉強地說了一句:「願上帝寬恕您,先生!」

  他顯得怒氣衝衝,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有時向我看一眼,好像想要說話,但卻抑制著自己。最後他說,「當她把這第一幕戲演完之後,也許我還會再見見她,她應當很快明白她必須倚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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