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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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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我不能忍受!……啊!來救救我吧,我的天主!拯救我吧,最好還是讓我死吧!……啊!不,不要讓我做人吧,我的天主!完了,接納我吧,把我帶走吧,別讓我再看了,別讓我再有感覺了……啊!我是屬你的,我的天主!我們的天父!」 他繼續祈禱著,信仰像火一般在他心中燃燒著,熱烈的祈禱詞從他的嘴邊出來。這時一個人拍了他一下肩膀。他抬頭一看,原來是韋諾先生,他見他佇立在緊關著的門前祈禱,驚訝萬分。仿佛天主聽見了他的呼救聲,來到了他身邊,伯爵一下子撲過去,抱住小老頭的脖子。他終於哭了,他抽抽噎噎,一再說道: 「我的老哥……我的老哥……」 這一喊叫使他痛苦不堪的身心一下子輕鬆多了。他的眼淚沾濕了韋諾先生的面頰,他吻韋諾先生,斷斷續續對他說道: 「啊!兄弟,我多麼痛苦呀!……現在你是我唯一的知心人了,老哥……把我永遠帶走吧,啊!發慈悲吧,把我帶走吧……」 韋諾先生把他緊緊摟在懷裡,也稱他為兄弟。可是他又要給伯爵帶來一個新的打擊。從昨天起,他就到處尋找伯爵,要告訴他一件事,薩比娜伯爵夫人由於精神過分失常,跟一家大時裝店的一個櫃檯部經理私奔了,這是一個可怕的醜聞,巴黎人都在議論這件事。他見伯爵的精神處在宗教狂熱狀態之下,覺得這正是有利時機,便馬上告訴他這件不幸事件,這件事是他家庭的悲慘結局。伯爵聽了卻無動於衷,他的老婆私奔了,對他算不了什麼,走著瞧吧。接著,他又憂傷起來,用恐怖的神態瞧瞧門,瞧瞧牆壁,瞧瞧天花板,他仍然一股勁兒央求韋諾先生: 「把我帶走吧……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把我帶走吧。」 韋諾先生像領小孩一樣把他領走了。從那以後,繆法又完全屬他了。他重新履行嚴格的宗教責職。他的一生完了。他的行為激怒了杜伊勒裡宮,他只好辭去了侍從長官的職務。他的女兒愛絲泰勒對他又提出了起訴,說她姑媽留給她六萬法郎的遺產,她結婚時就應當拿到這筆錢。他已經傾家蕩產了,現在只好縮緊褲帶,靠昔日的萬貫家產的殘剩部分生活,並且聽憑伯爵夫人把娜娜看不上眼的剩餘財產一點一點花得精光。薩比娜是受娜娜這個妓女的淫蕩行為的影響而變壞的,什麼有傷風化的事都幹得出來,成了家庭的腐蝕劑,致使家庭最後崩潰。她在外面風流了一段時間後,回到了家裡,繆法帶著基督教的逆來順受的寬恕胸懷,接受了她。她與他生活在一起,成了他的恥辱的活見證。不過,他越來越無所謂了,竟然對這類事情不感到痛苦了。上天把他從娜娜的手裡奪回來,交到了上帝的懷抱裡。他現在享受宗教的快樂是享受娜娜肉體快樂的繼續。他像一個被碾碎在自己出身的污泥裡的可詛咒的造物,口中念念有詞,他祈禱,他感到失望、自卑。他跪在教堂後邊的石板地上,雖然膝蓋都跪涼了,卻重新獲得了過去的快樂,他感到肌肉在抽搐,心靈在微妙地震動,他的身心的不可名狀的需要同樣得到了滿足。 就在伯爵同娜娜決裂的那天晚上,米尼翁來到了維裡埃大街。他已習慣於同福什利共處了,終於發覺老婆有個野丈夫在家裡,給自己帶來很多好處。他可以把家裡的一切家務瑣事交給他幹,讓他積極地照管家庭,還可把他寫劇本掙來的錢用於家庭的日常開支。另外,福什利為人也很通情達理,沒有可笑的嫉妒心,對羅絲在外面另有情人,他像米尼翁一樣好說話。兩個男人相處得越來越融洽,對他們的合作而帶來的各種幸福感到高興,在一個家庭裡,他們互不妨礙,齊心協力地各建自己的安樂窩。一切事情都安排得有條不紊,進行得很順利,為了共同的幸福,他們競相幹活。那天晚上,米尼翁聽從福什利的建議來到娜娜家裡,他要看看是否能把娜娜的貼身女僕挖到自己家裡,新聞記者很欣賞佐愛的超群智力。羅絲很煩惱,一個月來,她雇用的女僕都是沒有經驗的,總是把她搞得狼狽不堪。佐愛出來接待他時,他立刻把她拉到飯廳裡。佐愛聽到他的第一句話,就笑著說:「這可不行。」她要離開太太,自己經營生意;她還帶著幾分自負的口氣補充說,每天都有人來找她,太太們都爭著要她,布朗瑟太太說,要以重金重新雇傭她。佐愛真正想從事的是老虔婆拉特裡貢那樣的行當,這是她考慮已久的一項計劃,她要把自己的積蓄全部用上去,以實現她的發財夢想。她的思路很寬廣,幻想把場面鋪得大大的,租一座公館,裡面同時經營各種娛樂活動。她就是懷著這樣的計劃才竭力拉攏薩丹,可這個小蠢貨拼命糟蹋自己,在醫院裡病得快要死了。 米尼翁執意要她去,說做生意要冒風險。佐愛並沒有說出要做什麼生意,只勉強一笑,嘴裡像有一塊糖果,說道: 「啊!奢侈豪華的東西總能賺錢的……你知道,我替人家幹活幹了很久了,我也要讓別人到我家裡來幹幹。」她把嘴一噘,露出一副凶相。她終於要當「太太」了,她為這些女人洗了十五年碗碟,她也要只花幾個金路易,把她們踩在腳下。 米尼翁要她去通報一聲,佐愛說太太白天一天心情不好,叫他稍等片刻。他只來過一次,對公館裡的一切很不熟悉。這間掛著戈貝蘭掛毯,裡面擺著餐具櫃和銀餐具的飯廳使他非常諒訝。他信手打開幾扇門,觀看了客廳和冬季花園,然後回到前廳。這種窮奢極侈,這些鍍金家具,這些綢緞和天鵝絨,他越看越羡慕,驚歎得心怦怦直跳。佐愛下樓來叫他,帶他參觀其它房間——梳妝室和臥室。米尼翁到了臥室,心潮激蕩,無比興奮。這個神奇的娜娜使他這個見過世面的人驚呆了。這個家已瀕臨崩潰,奢侈無度,僕人走馬燈似的,他們大肆搜刮公館的財富,然而這裡堆積起來的財富還足以填補虧空,這財富很難耗盡。面對這間金壁輝煌的臥室,米尼翁不禁回憶起一些宏偉工程。曾經有人帶他參觀過馬賽附近的一條引水渠,渠上的每座石拱橋橫跨深淵之上,工程浩大,耗資數百萬法郎,建了十年之久。在瑟堡,他參觀過興建中的一個港口,工地一眼望不到邊,數百個工人在烈日下揮汗如雨,一些機器把大塊石頭往海裡填,要在海裡築起一道圍牆,不時有工人被壓成肉醬。可是現在看來,那些工程都算不了什麼,娜娜使他更加興奮。面對娜娜的成就,他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有一次,他參加一個晚會,曾經產生過這種崇敬之情,那次晚會是在一座由一位煉糖廠主出資興建的府邸裡舉行的。興建這座府邸的資金來源於唯一的東西——食糖。而娜娜靠的卻是另一種東西,一個令人嘲笑的小東西,她嬌嫩的裸體上的一個小東西,這個不能見人、威力無窮的小東西足以把整個社會攪得天翻地覆。她不需要工人,不需要工程師發明的機器,一個人用這個小東西,就震撼了巴黎,建立了這樣的財富,在這些財富裡,躺著無數屍體。 「哎!他媽的!多麼厲害的玩意!」米尼翁出神地觀看時,脫口說道,還帶著一種感恩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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