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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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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種小遊戲很快就不玩了。玩的時候娜娜對他並不兇狠,而是對他很好;有一陣瘋狂的風在這緊關著的房間裡越刮越猛,淫蕩之心使他們神魂顛倒,極度興奮使他們想像肉體的快樂。從前在不眠之夜對宗教的恐懼,現在變成了對獸性的追求,瘋狂地用四肢爬行,吼叫著咬人。後來有一天,他裝狗熊時,她猛推他一下,他撞倒在一件家具上,她見他額頭上起了一個包,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從那以後,她用對拉法盧瓦茲做試驗所獲得的興趣,把伯爵當成動物,用鞭子抽他,追趕他,用腳踢他。 「籲!籲!……你這匹馬……駕,籲!肮髒的劣馬,你還走不走!」 有時,繆法裝狗。她把灑了香水的手絹扔到房間的一頭,叫他用手和膝蓋爬過去,用牙齒把手絹撿回來。 「去撿回來,凱撒!……等一等,你如果亂跑,我就罰你! ……好極了,凱撒!真聽話!真乖!用後腿直立起來!」 他喜歡卑躬屈節,覺得當畜生是一種樂趣,希望更低下一些,他嚷道: 「打得重一些……嗚!嗚!我是瘋狗,打呀!」 娜娜一時心血來潮,她要他在一天晚上穿一件皇室侍從長官的服裝來見她。於是,他穿著華麗的服裝來了,身佩寶劍,頭戴帽子,還穿著白短褲,鑲金線絛子的紅呢禮服,左下擺上掛著一把象徵性的鑰匙。娜娜見到他後,哈哈大笑,嘲笑了他一陣。這把鑰匙特別使她開心,使她想入非非,對它做了一些下流的解釋。她不停地笑著,對這位地位顯赫的官員表現出不尊敬,她最快樂的是面對穿著這身豪華官服的官員,貶低他,搖他,擰他,對他嚷道:「呸!滾蛋吧,侍從長官!」她還用腳狠狠踢他的屁股,她確實想把腳狠狠地踢到杜伊勒裡宮,踢到高高在上、人人懼怕、欺榨民眾的王室身上。這就是她對社會的看法!這是她的報復,是一種遺傳性的、無意識的家族仇恨心理。隨後,侍從長官脫下了官服,放在地上,她又命令他往官服上跳,他跳了;她又命令他往上吐唾沫,他吐了;她命令他踏在金線絛子上,踏在鷹徽上,踏在勳章上,他也踏了。接著,啪嚓一聲,一切都破碎了,什麼也沒有了。她踩碎一個侍從長官就像打碎一個小瓶或一個糖果盒一樣,踩碎後就成了垃圾,變成街角上的一堆污泥。 然而,金銀匠說話不算數,床到一月中旬才交貨。這時繆法正在諾曼底,他到那裡去是為了拍賣最後一點財產。他本來要過兩天才回來,因為娜娜急需四千法郎,所以他剛賣了財產,就趕回來了,連米羅梅斯尼爾街也沒去,就直接來到維裡埃大街。此刻,時鐘正敲響十點。他有一把朝向卡迪內街的小門上的鑰匙,他開了門便徑直上樓。佐愛正在樓上客廳裡擦銅器,見他來了,神色很緊張,不知道該怎樣攔住他,就絮絮叨叨對他說,韋諾先生從昨天起,就局促不安地尋找他,而且已來過兩次了,他央求太太,說如果先生先到太太家,務必叫他先回家。繆法聽了她的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接著,他見佐愛神色慌張,他本來以為自己不吃醋了,這時突然又嫉妒起來,他聽見屋裡發出笑聲,便朝門上猛撞。門被撞開了,兩扇門扉飛向兩邊,這時佐愛聳聳肩膀溜走了。活該,既然太太變得如此荒唐,那就讓她一個人來收拾局面吧。 繆法站在門口,目睹了屋內情景,便大聲嚷道: 「我的天呀!我的天呀!」 裝飾過的臥室富麗堂皇,像王宮一樣豪華。茶紅色的帷幔上,銀扣子星羅棋佈,熠熠發光。帷幔的顏色頗像肉色,每當晴朗的黃昏,明亮的天空漸漸暗淡下去,金星在地平線上升起,天空便顯出這種顏色。金線細繩從房間的四角上垂落下來,板壁四周裝飾著金色花邊,酷似淡紅色的火焰,也像散開的棕紅色頭髮,在它的遮掩下,臥室裡的一切若隱若現,使淫蕩的陰暗情調顯得更加突出。對面是那張金銀鑲嵌的床,新雕鏤的圖案熠熠生輝。這張床像個寶座,一張寬大的寶座,足夠娜娜在上面伸展赤裸裸的四肢;它也像一座富麗堂皇的拜占廷式祭壇,配得上她那功能旺盛的性器官,在這樣的時刻,她正把性器官展現在祭壇上,毫不掩蓋,像一尊可怖的偶像,不知羞恥地讓人崇拜。在她的身旁,在她雪白的胸脯發出的光亮映照下,在這個勝利女神的懷抱裡躺著那個厚顏無恥、年老體衰、可笑而又可憐、身穿睡衣的德·舒阿爾侯爵。 伯爵雙手合十,渾身打起哆嗦,連連說道: 「我的天呀!我的天呀!」 難道那床上雕刻的簇簇金色葉叢中盛開的玫瑰是為德·舒阿爾侯爵開的,難道那些爬在銀床頭架上、圍成圓形、露出多情而調皮的孩子般微笑的小愛神,俯著身子是在窺視德·舒阿爾侯爵,難道他腳頭的那個人身羊足的農牧神也是在為德·舒阿爾侯爵揭開夜女神身上的薄紗。這個夜女神在行樂之後,已經沉睡了,它的形象,完全是模仿娜娜的著名裸體雕刻的,甚至連過分發達的大腿也很像,讓人見了就認出是娜娜。六十年荒淫無度的生活使侯爵已經衰老不堪,他躺在那裡活像一副枯骨,他躺在娜娜光豔照人的肉體旁邊,令人聯想起陳屍所的一個角落。他見門開了,猛然坐起來,像個癡呆的老頭,嚇得魂不附體,作愛一夜使他變得木呆呆的,像回到了兒童時代。他半身發癱,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渾身顫抖著,一心想溜走,睡衣翻卷在骷髏般的身上,一條灰色的瘦腿露在被子外面,上面佈滿灰色的毛。娜娜雖然心裡很惱怒,見他這副樣子,不禁笑起來。 「躺下來,鑽到被子裡去。」她一邊說,一邊把他按倒,用被子把他蓋起來,就像蓋一堆見不得人的垃圾。 她跳下床準備關門。真不走運,偏偏碰上她的小傻瓜!他總是在不適當的時候到來。他為什麼要到諾曼底去籌錢呢?老頭子給她帶來急需的四千法郎,她便依了他。她把門關上,嚷道: 「活該!是你自己的錯誤。你難道該不敲門就進來嗎?得啦,你走吧!」 繆法被關在門外,木立在那裡,他剛才看到的情景,猶如晴天霹靂,他渾身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從大腿顫抖到胸膛,再顫抖到腦蓋骨。接著,他像一棵被大風吹動的樹,搖搖晃晃,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全身骨頭格格作響。他絕望地伸出雙手,結結巴巴地說: 「這太不像話了,我的天!這太不像話了!」 他什麼都容忍下來了。可是這一次他再也不能容忍了,他感到渾身精疲力竭,眼前一片漆黑,仿佛連人帶理智都栽倒在黑暗之中。突然間,他腦子衝動起來,兩手高高舉著,他在尋找上天,呼喚天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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