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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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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愛!佐愛!快來呀……叫他快住手……真是愚蠢透了,一個孩子竟這樣子!……他在自殺,還是在我家裡!誰見過這種事!」 他的樣子真叫她害怕。他臉色煞白,雙目緊閉。幾乎沒有流血,只有一點點血,消失在背心下面。她決定從他身上跨過去,這時來了一個人,嚇得她直往後退。在她面前,從客廳敞開的門走進來一位老太太。她認出那是于貢太太。老太太驚恐萬狀,沒有說出自己的來意。娜娜仍然往後退著,手套和帽子都未來得及脫掉。她嚇得要命,結結巴巴地為自己辯護道:「太太,這可不怪我,我向你發誓……他要娶我,我不肯,他就自殺了。」 于貢太太身穿黑袍,面色蒼白,滿頭銀髮,慢慢走過來。她坐上馬車後,已經不想喬治了,菲利普的錯誤一直在她的腦海裡盤旋。她想娜娜也許能去向法官們求求情,使他們感動。所以她想來央求娜娜,讓她去向法官作些有利於兒子的證明。她見公館樓下的門都開著,她就進來了,走到樓梯邊,因為腿有毛病,她遲疑了一會。正在這時候,突然聽見可怕的叫聲,她就向著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到了樓上,只見一個人躺在地上,襯衫上有血跡,他是喬治,是他的另一個兒子。 娜娜用傻乎乎的語調連聲說: 「他要娶我,我不肯,他就自殺了。」 于貢太太沒哭叫一聲,她彎下腰來。一點不錯,那是她的另一個兒子喬治。一個兒子丟盡了臉,另一個兒子自殺了。她並不感到突然,她的一生完了。她跪在地毯上,不知道置身何處,也不看任何人,眼睛只注視著喬治的臉。她把一隻手放在兒子的胸口,聽聽心臟的聲音。她感到兒子的心臟還在跳動,便輕輕舒了口氣。這時她抬起頭,仔細瞧著這間房子和這個女人,似乎現在才回憶起什麼來。頓時,她那茫然若失的眼睛炯炯發亮,她一聲不吭,顯得那樣高大,那樣可怕,嚇得娜娜渾身顫抖。她隔著喬治的身體,繼續為自己辯護: 「我向您發誓,太太……如果他的哥哥在這裡,他會向您作解釋的……」 「他的哥哥貪污公款,坐牢房了。」老太太冷漠地說道。 頓時娜娜透不過氣來。究竟為什麼發生這些事呢?現在另一個居然又貪污了公款!難道這家人都成了瘋子!她不再為自己辯護,仿佛不是在自己家裡,只能聽憑于貢太太發號施令。幾個僕人終於跑過來了,老太太硬要他們把昏迷的喬治抬下樓,放到她的馬車裡。她寧願把他殺死,從這座房子裡運走,也不讓他留下來。娜娜用驚愕的目光瞧著僕人們抬著可憐的治治,他們有的抓肩膀,有的抓腿。母親跟在後面,現在她已精疲力竭,扶著家具往前走,仿佛她所愛的一切都化為泡影。到了樓梯口,她嗚咽起來,回過頭,連說兩次: 「啊!你害了我們!……你害了我們!」 她沒有說別的。娜娜坐著發呆,依然戴著手套和帽子。馬車離去了,公館裡又恢復了寂靜;她一動不動,什麼也不想,唯有喬治自殺的事還在她的頭腦裡嗡嗡作響。一刻鐘後,繆法伯爵來了,發現她還呆在那裡。不過,她見到伯爵後,舒了口氣,滔滔不絕地對他講述這件不幸事情的經過,三番五次地講事情的細枝末節,還把染上血跡的剪刀拿起來,做治治自殺的動作,伯爵聽後,心裡惶惶不安。她心裡想到的是要證明自己是無辜的。 「喂,親愛的,這是我的過錯嗎?如果你是法官,你會判我有罪嗎?……我並未叫菲利普侵吞公款,也未逼這個可憐蟲自殺……在這些事件中,我是最倒黴的。他在我家裡幹蠢事,給我添麻煩,還把我當成壞女人。」 說到這裡她哭了。她緊張的情緒略微鬆弛了一些,覺得渾身軟綿綿的,很不舒服,她很傷感,無限憂傷。 「你也一樣,你也顯得不高興……你問問佐愛,看我對這件事有沒有責任……佐愛,你說吧,你給先生講講吧……」 女僕已經忙了一陣子,她從梳妝室裡拿來一條毛巾,端來一盆水擦地毯,想趁血跡未幹,把血跡擦掉。 「啊!先生,」佐愛說,「太太夠傷心了!」 這個悲劇令繆法伯爵震驚,他的心都涼了,頭腦裡總是想到那位母親在哭她的兩個兒子。他知道她的心靈很高尚,他仿佛看見她穿一身寡婦服裝,在豐岱特慢慢死去。娜娜感到更加失望。現在她還想著治治倒在地上,襯衫上有一個鮮紅的洞,想到這裡,她痛苦不堪。 「他是那樣可愛,那樣溫順,那樣甜蜜……啊!你知道,我的寶貝,不管你生氣不生氣,這個孩子,我愛他!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能自拔……再說,現在他對你毫無影響了。他已不在了,你如願已償了,你也可以放心了,你不會再撞見我們在一起了……」 她說最後幾句話時心裡很懊悔,喉嚨哽住了,繆法終於安慰她了。算了吧,她應該堅強起來,她說得對,這不是她的過錯。娜娜不哭了,說道: 「聽我說,你去替我瞭解一下他的情況……馬上就去!我要求你去!」 他拿起帽子,去瞭解喬治的消息。三刻鐘後,他回來了,瞥見娜娜憂傷地趴在窗口,他在人行道上對她大聲喊道,小傢伙沒有死,甚至還有希望救活。她高興極了,馬上跳起來;她又唱又跳,覺得生活是多麼美好。佐愛卻不高興,因為血跡總是擦不掉。她一直瞅著血跡,每次走過時總是說: 「你知道,太太,血跡還沒有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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