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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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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貼身女僕勸說喬治回家睡覺了。樓上客廳裡只剩下薩丹一個人,她躺在一張長沙發上,嘴裡叼支香煙,眼睛望著上空。娜娜意外小產後,公館裡的人個個驚慌失措,她卻無動於衷,肚子裡憋著氣,不時聳聳肩膀,說幾句刻薄話。佐愛走過她面前時,跟伯爵說,可憐的太太這次可吃了大苦頭。薩丹脫口說了一句難聽的話: 「這才好呢,這次可教訓了她一下!」 他倆吃驚地掉過頭來。薩丹一動也沒有動,眸子一直盯住天花板,兩片嘴唇死命地叼著那支香煙。 「哎!你的心腸真好!」佐愛說道。 薩丹坐起來,氣乎乎地瞧著伯爵,對準他的面孔又說了一遍: 「這才好呢,這次可教訓了她一下!」 說完,她又躺下來,吐出淡淡的一縷煙,仿佛事不關己並決心不介入這事。不管啦,真是太愚蠢了! 佐愛還是領繆法進了臥室。屋裡溫暖而又寧靜,散發著一股乙醚的氣味,維裡埃大街上偶爾有馬車駛過,車輪發出低沉的聲音,有點打破室內的寂靜。娜娜的頭枕在枕頭上,面色蒼白,還沒有入睡,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在沉思冥想。她看見伯爵,一動沒動,只嫣然一笑。 「啊!我的心肝,」她拖長聲音悄聲說道,「我原來以為永遠見不到你了。」 他俯下身子去吻她的頭髮,她感動了,真心誠意地對他談到孩子,似乎伯爵就是孩子的父親。 「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我感到很幸福!我做過不少夢,我真希望他不愧是你的孩子,現在一切都完了……不過,這樣也許更好些。我不想給你生活中添麻煩。」 他聽說自己是孩子的父親,感到很驚訝,結結巴巴說了幾句話。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床邊,把一隻胳膊擱在被子上。這時候,娜娜發現他大驚失色,眼睛通紅,嘴唇像發燒似的顫抖著。 「你怎麼啦?」她問道,「難道你也病啦?」 「沒有。」他不無痛苦地說道。 她用深情的目光瞧瞧他。接著她做了一個手勢,把呆在那裡收拾藥瓶的佐愛打發走。等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時,她把他拉到身邊,問道: 「你怎麼啦,親愛的?……你眼淚汪汪,我看得很清楚…… 說出來吧,你來肯定有什麼事情要對我說。」 「沒有事情,沒有事情,我向你保證。」他結結巴巴說道。 可是他痛苦得喉嚨哽住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進了病人的房間,進來了非常傷感,抽抽噎噎哭了,他把臉埋到被子裡,試圖不讓痛苦迸發出來。娜娜這下明白了,一定是羅絲·米尼翁下了狠心,把那封信寄走了。娜娜讓他哭了一會兒。他哭得身子猛烈抽搐著,連她躺著的床都被震動了。末了,她用慈母般的同情口吻問道: 「你家裡發生了什麼麻煩事了嗎?」 他點點頭。她停了一會,然後低聲問道: 「那麼,你全知道了?」 他又點點頭。於是這間痛苦氣氛甚濃的房間裡頓時又沉靜下來。昨天夜裡,他參加皇后舉行的晚會後,回到家裡就收到薩比娜寫給她的情人的那封信。他度過了痛苦不堪的一夜,他在思索著如何報仇。他早上就出來了,想緩和一下殺妻的念頭。到了外面,他被六月早晨的風和日麗的氣候陶醉了,報仇的念頭消失了,便來到娜娜家裡。每當他在生活中碰到不堪忍受的事情,就來這裡,只有在這裡,他才能擺脫痛苦,娜娜安慰他一下,他就會消氣,心情也愉快起來。 「算了,冷靜一下吧,」娜娜露出很善良的樣子說道,「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但是,當然不該由我來讓你睜開眼睛。你還記得吧,去年你就產生過懷疑。後來由於我小心謹慎,事情才沒有鬧出來。總而言之,你還沒有證據……當然羅!今天你有了一個證據,你心裡很難過,這我很理解。不過,這事不會影響你的聲譽的。現在你應該遷就這一既成事實。」 他不哭了。可是他仍然感到羞恥,儘管他早就對娜娜談過他們夫妻間最隱秘的事情。她不得不安慰他。要知道,她是女人,她什麼話鬱聽得進。他用低沉的聲音隨口說道:「你在病中,纏住你有什麼好處呢!……我來這裡真蠢。我走啦。」 「別走。」她連忙說道,「你再留一下,也許我會給你出個好主意。不過,不要叫我說得太多,醫生不讓我多說話。」 最後他站起來,在臥室裡來回走動。於是,她問他: 「現在,你準備怎麼辦?」 「我要去摑那個男人的耳光,這是理所當然的。」 她噘了一下嘴,不贊成他這樣做。 「這可不是好辦法……對你老婆呢?」 「我要去告她,我有證據。」 「你一點也不高明,親愛的。你這樣做很愚蠢,你知道,我永遠不會讓你這樣做。」 娜娜用微弱的聲音慢條斯理地向他指出,決鬥或打官司,不但無濟於事,還會釀成醜聞。那樣,會在一個星期內,成為報界奇聞;這是在拿他的生命來孤注一擲,他的寧靜、他在宮廷中的高官地位、他的姓氏的榮譽都會受到影響;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難道是為了讓別人來嘲笑自己。 「這有什麼關係!」他嚷道,「我要根仇。」 「我的心肝,」她說道,「這些肮髒的事不當場抓住,永遠也報不了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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