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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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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聽見一陣吵架的聲音,便站起來看看。原來是喬治隱隱約約聽見人群中有人誹謗旺德夫爾,他在為他辯護。 「為什麼說他放棄了他的馬呢,」喬治嚷道,「昨天在賽馬總會裡,他還為呂西尼昂押上一千金路易呢。」 「確有其事,當時我也在場,」菲利普作證說,「他在娜娜身上一個金路易也沒有押……如果娜娜的牌價升到一比十,這與他毫無關係。說人家有那麼多的計謀,是非常可笑的。這樣說有什麼好處呢?」 拉博德特靜靜地聽著,聳聳肩膀,說道: 「算了吧,讓人家去說吧……伯爵剛才還押了五百金路易在呂西尼昂身上,他在娜娜的身上押上百來個金路易,這是因為馬的主人總是要顯示出相信自己的馬會取勝的樣子嘛。」 「真見鬼!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拉法盧瓦茲擺動著胳膊嚷道,「獲勝的馬將是精靈……法國將吃敗仗!英國一定獲勝!」 賽馬場上又響起一陣鐘聲,宣佈賽馬已進入跑道,人群中又出現長時間的騷動。為了看得更清楚些,娜娜站到馬車的座位上,把勿忘我花和玫瑰花都踩壞了。她向四周遠眺,廣闊的地平線盡收眼底。在觀眾急切盼望比賽開始的最後時刻,跑道上依然空蕩蕩的,未見到一匹賽馬,跑道被灰色的柵欄關閉著,每隔兩根柱子,站著兩名警察。在她面前的一塊長條狀草地上,靠近她的地方滿是污泥,越往遠看草地越綠,最後看上去很像一片嫩綠色的地毯。然後她低下頭來,把目光轉到場地中央,只見草坪上人滿為患,個個踮起腳尖,有人爬到馬車上,人人興奮不已,互相推推搡搡,挺直身子觀望。他們的馬匹發出嘶鳴,帳篷劈劈啪啪作響,騎馬者驅馬在步行者中間奔跑,步行者奔向柵欄,趴在柵欄上面觀望。她又把目光轉向另一邊,朝看臺望去,只見一張張面孔都變小了,密密麻麻的人頭五顏六色,佈滿了過道、階梯和平臺,在藍天下,呈現出一層層黑色的輪廓。再往前看,跑馬場的周圍是一片平川。右邊,在爬滿長春藤的磨坊後面,是一片低窪的草地,上面有一片片大的樹蔭;正面,公園裡的林蔭道縱橫交錯,一直延伸到塞納河邊,塞納河在一座山丘下流過,林蔭道上停放著一排排馬車;然後向左邊布洛涅森林方向望去,視野又開闊了,一條大路延伸到默車那邊的蔚藍天際,中間被一條兩旁植滿泡桐樹的小徑隔斷,泡桐樹還未長出葉子來,樹梢上呈現粉紅色,看上去一片鮮豔光澤。這時人們還不斷擁來,人流像一群螞蟻,沿著一條帶狀的狹長道路,穿過田野,從那邊過來,而在巴黎方向那邊很遠的地方,那些沒有買入場券的觀眾,像羊群一樣集中在大樹下,在布洛涅森林的邊緣,看過去像一條由無數黑點組成的流動線。 在廣闊的天空下,十萬如癡如醉的觀眾聚集在這塊土地上,像昆蟲一樣動個不停。倏然一陣歡樂的氣氛使他們振奮起來。太陽在雲層裡隱沒了一刻鐘,現在又出來了,太陽灑下一大片光線,宛如一泓粼粼湖水。一切都重放光明,婦女們的陽傘像無數金光燦爛的盾牌。人們為太陽出來而鼓掌叫好,用笑聲來向它致意,伸出胳膊,好像要用手臂來撥開烏雲似的。 這時候,一位治安官員獨自走在闃無一人的跑道中間。左邊更遠處,出現了一個人,手舉一面紅旗。 「那是起跑發令員德·莫裡亞克男爵。」拉博德特回答提的問題。 娜娜的身邊擠滿了男人,有的男人站在她的馬車的踏腳板上,他們發出歡呼聲,不停地講話,憑著各人自己的印象,想到什麼說什麼。菲利普、喬治、博爾德納夫和拉法盧瓦茲一分一秒也不住口。 「別推推搡搡了!……讓我看看……啊!裁判員走進他的崗亭了……你說他是德·蘇維尼先生?……嗯?在這樣的比賽中,要有好眼力才能看清搶先半個馬頭的距離!……住嘴吧,舉旗子了……賽馬出來了,注意!……頭一匹出來的是科西尼。」 一面紅黃兩色旗在旗杆上迎風飄場。馬夫牽著一匹匹賽馬進入場地,騎師們坐在馬鞍上,垂著手臂,他們在陽光的照射下,像一個個明亮的斑點。緊接在科西尼後面的是幸運和布姆。接著,一陣低語聲迎來了精靈,這是一匹漂亮的棗紅大馬,號衣的顏色很不柔和,是檸檬色和黑色,具有英國的陰森色調。瓦勒裡奧二世的入場博得觀眾一陣喝彩,它的個頭小巧,但是精神很足,號衣是嫩綠色,鑲著粉紅色花邊。旺德夫爾的兩匹馬還遲遲不出場。最後,在杏仁奶油之後,出現了藍白兩色的號衣。呂西尼昂是一匹深毛色的棗紅馬,體態無可挑剔,但是由於娜娜引人注目,它幾乎完全被人忘記。娜娜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漂亮,在金色陽光下,這匹栗色小母馬頗像一位金髮女郎。它像一玫嶄新的金路易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它的胸部深陷,頭頸輕盈,背部細長而靈敏。 「瞧!它的毛色同我的頭髮一樣!」娜娜興奮得叫起來,「喂,你們知道,我為此而自豪!」 人們都往她的馬車上爬,博爾德納夫差點踩到小路易的身上,媽媽已經把孩子忘了。博爾德納夫像慈父一樣埋怨沒人照管小路易,他把他抱起來,然後舉到肩上,喃喃說道: 「可憐的小傢伙,應當讓他也看看……等一下,我讓你看看你媽媽……看見了嗎?看那邊,就是那匹馬。」 這時,小狗珍寶跑過來抓他的腿,他把它也抱起來;娜娜對小母馬取了自己的名字而自鳴得意,她掃視了一下其餘的女人,想看看她們對此反應怎樣。每個女人對娜娜都恨得要命。坐在出租馬車裡的老虔婆拉特裡貢一直沒動彈一下,這時候她在人群上面向一個賭注登記人揮揮手,叫他登記她的賭注,她已預感到了,她應當押娜娜。 拉法盧瓦茲這時吵吵嚷嚷,叫人難以忍受,他一時看好了杏仁奶油。 「我突然想到,」他連聲說道,「你們瞧杏仁奶油,怎麼樣? 它多靈活!……我以一比八押杏仁奶油,誰還押它?」 「你安靜一點好吧,」拉博德特終於說道,「你會後悔的。」 「杏仁奶油是匹劣馬,」菲利普說道,「它渾身出汗了…… 你等會看它試跑吧。」 賽馬都回到右邊,開始試跑,跑到看臺前時,都散開了,拉開了距離。於是,觀眾的觀看熱情再次高漲,大家一起議論起來。 「呂西尼昂的背太長了,不過競技狀態還好……你知道,瓦勒裡奧二世一個子兒也不能押,它很緊張,跑時頭抬得高高的,這是不祥之兆……瞧!騎在精靈身上的是布爾納……我告訴你,布爾納垂肩膀,而騎師的肩膀好壞是至關重要的……不行,這很明顯,精靈精神很不足……聽我說,我可看見過娜娜,它在跑完良種幼馬大獎賽後,渾身流汗,毛全粘在身上,喘得肋部要裂開來,我敢拿二十個金路易來打賭,它准排不上名次!……夠了!這個傢伙真討厭,他一股勁兒吹噓他的杏仁奶油!現在押賭注遲了,就要開始跑啦。」 拉法盧瓦茲正在拼命找一個賭注登記人,他急得幾乎哭起來,人們只好勸勸他。人們都伸長脖子觀看。第一次起跑不算,因為那個遠遠看去像個小黑點的發令員還沒有放下手中的紅旗馬就跑了,賽馬跑了一陣子後,全都回到起跑點。接著又有兩次偷跑。最後發令員又把賽馬集中到一起,他巧妙地發出信號,馬都飛奔起來,博得一陣喝彩。 「好極了!……不,這次是碰巧!……不管怎樣,總算跑成了。」 歡呼聲平息了下來,每個人都焦慮不安起來。現在,押賭注停止了,勝負就要在這寬闊的跑道上見分曉。開始一片寂靜,觀眾好像都屏住了呼吸。一張張蒼白的臉都抬得高高的,身上打著哆嗦。剛跑時,幸運和科西尼領先,跑在最前面;瓦勒裡奧二世緊隨其後,其餘賽馬跑得亂成一團。跑到看臺前面時,猶如倏地刮起一陣暴風,把地面也震動了,馬群已拉開四十匹馬身長的距離。杏仁奶油落在最後面,娜娜緊緊跟在呂西尼昂和精靈的後面。 「真了不起!」拉博德特嘟囔道,「英國人想趕上去,跑得多起勁!」 在娜娜的車裡,又發出說話聲和歡呼聲了。大家踮起腳尖,目光盯住奔馳的騎師,他們在陽光下,猶如一個個色彩鮮豔的斑點。上坡的時候,瓦勒裡奧二世領先,科西尼和幸運落到了後面,呂西尼昂和精靈並駕齊驅,娜娜緊隨其後。 「當然羅,英國人註定贏了,這是明顯的事,」博爾德納夫說道,「呂西尼昂已經精疲力竭了,瓦勒裡奧二世已經支持不住了。」 「哎,要是英國人贏了,那就糟了!」菲利普大發愛國之心,痛苦地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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