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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10)


  伯爵是個膽小的人,對自己剛才的唐突行動感到愧怕。他彬彬有禮地向她鞠了一個躬,並答應她一定接受她的邀請。隨後,他走了,一邊走一邊想這想那。

  他趕上了王子,走到演員休息室門前時,聽見薩丹叫道:

  「你是個下流的老頭子!讓我安靜點吧!」

  她罵的是德·舒阿爾侯爵,他不得已而找上了薩丹。但是她對上流社會的人物特別厭惡。娜娜剛才把她介紹給博爾德納夫。不過,像這樣呆著,嘴上貼上封條,生怕說出蠢話,這著實叫她受不了;現在她想得到補償,正巧她在後臺碰上了過去的情人,就是扮演冥王的那個配角。此人是糕點師,曾經給過她一個星期的愛情和耳光。她在等他,侯爵把她當成劇院的一個女演員,同她講話,使她非常惱怒。所以,最後她擺出一副十分尊嚴的樣子,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丈夫就要來了,你等著瞧吧!」

  這時,演員們穿著大衣,面容疲乏,一個接一個走了。男人們和女人們三五成群從小螺旋樓梯上往下走,在昏暗中,依稀看見一頂頂破舊的帽子,一條條起皺的披肩和卸裝後的一張張群眾演員的灰白、醜陋的面孔。舞臺上,邊燈和佈景照明燈全都熄滅了,王子在聽博爾德納夫講一件軼事。他想等娜娜。當娜娜終於來到時,舞臺上已一片漆黑,值班消防隊員提著燈籠在作最後巡邏。博爾德納夫為了不讓王子殿下繞道從全景胡同走,便叫人打開了門房室通往劇院前廳那條走廊。沿著這條通道,小娘兒們亂哄哄地奔走,她們都很高興,因為這樣避開了在全景胡同正在等待她們的男人們。她們你推我搡,不時回過頭來望望,到了外邊才舒了口氣,然而豐唐、博斯克和普律利埃爾卻慢悠悠地走著,一邊嘲笑那些裝得嚴肅的男人們。他們還在遊藝劇院的門廊下踱來踱去,這時候小娘兒們已跟著她們的情郎從大街上溜走了。克拉利瑟特別機靈,她對拉法盧瓦茲嚴加提防。拉法盧瓦茲果然還沒走,呆在門房室裡,同一些先生坐在布龍太太的椅子上死命地等待。他們每個人都仰著臉,眼巴巴地等著。於是,克拉利瑟便躲在一個女友的身後,一下子溜走了。這些先生們眨著眼皮,看到那些旋渦般的裙子從狹窄的樓梯腳下過去,他們等了那麼長時間,看見她們一個個走過去,卻沒有認出一個人來,非常掃興。那一窩小黑貓貼著母貓的肚子睡在漆布上,母貓怡然自得,伸長爪子,而那只大紅公貓則坐在桌子的另一頭,伸長尾巴,用黃眼睛看著那些逃走的女人。

  「請殿下從這邊走。」他們到了樓梯底下,博爾德納夫指著走廊說道。

  有幾個女群眾演員還擠在走廊裡。王子跟在娜娜後面。繆法和侯爵殿后。這是一條狹長的小巷,在劇院和相鄰的房屋中間,屋頂是傾斜的,上面開了幾個玻璃天窗,牆壁上滲出潮氣。行人踏在石板地上發出的響聲,像在地道裡行走的聲音。這裡堆滿了該放在閣樓裡的東西,有一個木工台,門房常在上面刨佈景架,還有一堆木欄杆,晚上放在劇院門口,供觀眾排隊入場。娜娜經過一個界石形水龍頭前時,不得不撩起裙子,因為水龍頭關不嚴,水流出來了,淹沒了石板地。到了劇院前,大家互相施禮告辭。後來,只剩下博爾德納夫一個人時,他聳聳肩膀,這個動作充分表達了對王子的蔑視,也表達了對王子的全部評價。

  「儘管他是王子,還有點缺乏教養。」他對福什利說道,但並未詳細解釋。羅絲·米尼翁把福什利和她的丈夫領來,她想帶他們兩人到她家裡,勸他們重新和好。

  繆法一個人站在人行道上。王子殿下剛才不慌不忙地扶著娜娜上了他的馬車。侯爵跟在薩丹和她的配角後面走著,他很興奮,高興地跟在那對不正經的男女後面,心裡抱著得到薩丹青睞的一線希望。這時,繆法的頭腦發脹,決定步行回家。他頭腦裡的一切鬥爭停止了,一種新生活的浪潮淹沒了他四十年的觀念和信仰。他沿著一條條大馬路走時,夜間最後幾輛馬車的車輪的轆轆聲,仿佛是呼喚娜娜名字的聲音,簡直把他的耳朵都震聾了。在煤氣燈光下,他眼前似乎出現了娜娜那晃動的裸體,出現了她那柔軟的胳膊和白皙的肩膀;他覺得娜娜佔有了他,只要他在當天晚上能佔有她一小時,他把什麼都拋棄掉,把什麼都賣掉,也在所不惜。他青春時期的情欲終於重新燃起,一股貪婪的青春烈火在他冷漠的天主教徒的心中驟然燃燒起來,也在他成年人的尊嚴中驟然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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