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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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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的面部和手臂都化妝完畢。在她用手指在嘴唇上抹了寬寬兩道口紅時,繆法伯爵感到更加心神不定,他被令人神魂顛倒的濃妝豔抹迷住了,被這個化妝的少婦的淫蕩欲念俘獲了。她的臉白皙,雙唇鮮紅,眼睛塗了黑圓,顯得更大了,眼裡燃燒著淫欲的火焰,仿佛因情欲而變得憔悴了。這時,娜娜到帷幔後面呆了一會,她脫下襯衫,穿上了愛神的緊身衣。然後,她毫不害羞地出來,解開薄紗短上衣的鈕扣,把兩隻胳膊伸給朱勒太太,讓她給自己穿上短袖上衣。 「快點!觀眾都生氣了!」她悄聲說道。 王子的眼睛半睜半閉,以內行人的目光欣賞著她隆起的胸部的輪廓,而舒阿爾侯爵卻不由自主地搖了一下頭。繆法不想再看她,兩眼瞧著地毯。愛神已經化妝好了,她只在肩上披一塊薄紗。朱勒太太在她身邊忙得團團轉,神態像木偶小老太婆,眸子無神,卻很明亮。她突然從自己胸前的取之不盡的針墊上,拔下幾根別針,把愛神的緊身上衣別好,她的乾癟的手觸到娜娜的豐腴的裸體上,並未勾起她的任何回憶,仿佛她對女性毫無興趣。 「好啦!」娜娜對著鏡子看了自己最後一眼,說道。 博爾德納夫焦急地跑回來,他說第三幕已經開始了。 「好嘍!我現在就去。」她說道,「這也算回事情!平常總是我等別人。」 幾位先生走出化粧室,他們與娜娜不告而別。王子已經表示過,演第三幕時,他想呆在後臺觀看。化粧室裡只剩下娜娜一個人了,她感到很吃驚,向四處張望。 「她到哪裡去了?」她問道。 她在尋找薩丹。她發現薩丹呆在帷幕後面,坐在一隻箱子上等候著,她平靜地回答道: 「你和這些先生呆在一起,當然我不想妨礙你!」薩丹說,她馬上就走,但是娜娜把她留住了。薩丹真蠢!博爾德納夫已經同意錄用她,演完戲這事就可以定下來。薩丹有些舉棋不定。這裡人多,不像她生活的圈子。不過,她最後總算留下來了。 王子正從一道木頭小樓梯上往下走時,聽見舞臺的另一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低聲謾駡,還聽到頓足的聲音。原來發生了一場糾紛,等待上場的演員都被嚇壞了。剛才米尼翁又同福什利開玩笑,他以親熱為藉口,對福什利拍拍打打。他還想出了一個小把戲,用手指頭輕輕地彈福什利的鼻子,說這是為了不讓蒼蠅落在上面。當然這種玩笑演員們看了很開心。米尼翁對自己成功的一招感到得意忘形,又突發奇想,伸手打了新聞記者一記耳光,一記真正的耳光,而且打得很重。這一次,米尼翁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當著眾人的面,福什利不能含笑忍受這樣一記耳光。於是兩人翻了臉,個個臉色鐵青,滿腔怒火,互相撲向對方,抓住脖下的衣服,扭打起來。接著兩人在一根佈景撐架後邊的地上滾打著,並互相謾駡對方是拉皮條的傢伙。 「博爾德納夫先生!博爾德納夫先生!」舞臺監督驚恐萬狀,跑來說道。 博爾德納夫對王子說了聲「失陪」,便跟著舞臺監督跑過去。他看見在地上的是福什利和米尼翁,便做了一個憤怒的手勢。確實,他們選擇了一個好時機,王子殿下正好在佈景的另一邊,整個大廳都聽得一清二楚!更糟的是羅絲·米尼翁來了,她氣喘吁吁,而這時恰巧是該她上場的時候。火神已經念了臺詞,下邊就應由她接下去。但是,羅絲卻愣在那兒,看著丈夫和情人在她的腳邊滾打,互相勒脖子,用腳踢,揪頭髮,禮服上滿是灰塵。他們擋住了她的路。在扭打中,福什利那頂該死的帽子差點被扔到舞臺上,幸虧被一個佈景工人一把抓住。這時,火神胡謅了一些插科打諢的臺詞,來引觀眾開心。羅絲呆立在那兒,眼睜睜地瞅著兩個男人。 「別再看了!」博爾德納夫惱羞成怒地在她耳邊低聲說,「走吧!走吧!……這與你無關!你誤場啦!」 博爾德納夫把羅絲一推,她從兩個男人的身上跨過去,走到舞臺上,在台前腳燈的照耀下,出現在觀眾面前。她真不明白他們兩人為什麼要在這地方毆鬥。她身上打著哆嗦,腦子裡嗡嗡作響,她向著腳燈走去,臉上浮現出鍾情月神的甜蜜的微笑。她開始唱出二重唱中的第一句,嗓音是那樣熱情奔放,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她還隱隱約約聽到佈景後邊兩個男人扭打的聲音。他們還一直滾到了舞臺的簷幕旁邊,所幸的是音樂淹沒了他們在佈景框架下面毆打的響聲。 「他媽的!」博爾德納夫終於把他們拉開了,他怒不可遏地嚷道,「難道你們不能在你們自己家裡打嗎?你們明明知道我是不喜歡這樣……你嗎,米尼翁,你要聽我的話,呆在這裡,在院子這一邊;而你,福什利,如果你不呆在花園那一邊,我就把你趕出劇院的大門……嗯?就這樣說定了,一個呆在院子一邊,一個呆在花園一邊,否則我就不准羅絲帶你們到這裡來。」 他回到王子面前時,王子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哦!沒有什麼。」他神態鎮靜自若,喃喃說道。 娜娜站在那裡,身上穿著一件裘皮大衣,一邊等待上場,一邊同這幾位先生談話。繆法伯爵又上來了,想從兩個佈景架之間,再看舞臺一眼。舞臺監督對他做了一個手勢,他知道走路腳步要輕些。從舞臺上空吊佈景的地方降下來一股炎熱的空氣,這裡顯得很寧靜。一片強烈燈光照耀下的後臺,只有幾個人在低聲說話。他們滯留在那裡,即使走動也躡手躡腳。管煤氣燈的工人一直忠於職守,呆在裝置複雜的煤氣燈光控制板旁邊;一個消防隊員倚在一根撐架上,脖子伸得長長的,想看看演出;拉幕工坐在高處的一張凳子上,一直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一副盡心盡責的樣子,他對演出的戲一無所知,他在等鈴聲一響,就去拉幕繩。在這令人窒息的空氣中,在這輕輕的腳步聲中和竊竊私語聲中,舞臺上演員的聲音傳到這裡,變得十分古怪而又沉悶,失真得令人難以置信。另外,再過去一點的地方,就是樂聲嘈雜的樂隊的另一邊,好像傳來陣陣巨大的呼吸聲。這是全場觀眾的呼吸聲,這聲音有時變大,甚至有時變成喧嘩聲、笑聲和掌聲。在這裡雖然看不見觀眾,但仍然知道有觀眾,即使大廳裡一片寂靜時,也有這樣感覺。 「好像有哪扇門窗沒關上,」娜娜突然說道,她把皮大衣裹裹緊,「你去看一看,巴裡約。我保證,有人打開了哪扇窗戶……這裡真能凍死人!」 巴裡約向她保證,說窗戶都是他親手關上的。窗戶上有玻璃打碎了,這倒可能。演員們總是對穿堂風怨聲載道。豐唐說得好,煤氣燈把這裡照得又悶又熱,加上陣陣冷風穿過,呆在這個窩裡,不得肺炎才怪呢。 「你們也穿得袒胸露肩試試看,會有什麼感覺。」娜娜氣乎乎地說道。 「噓!」博爾德納夫低聲說道。 在舞臺上,羅絲把二重唱的每句唱詞唱得那樣優美動聽,觀眾的喝彩聲淹沒了樂隊的伴奏聲。娜娜一聲不吭,沉著臉。這時,伯爵冒冒失失地鑽進天幕後邊的通道,巴裡約連忙攔住他,告訴他那兒有一塊空隙,會讓觀眾看見的。他看見的是佈景的背面和側面,佈景架的後麵糊著厚厚一層舊海報,在舞臺的一個角落裡,埃特納火山的一個岩洞陷入在一座銀礦裡,舞臺的最後邊有火神的煉鐵爐。懸掛下來的佈景照明燈,照在塗有濃重色彩的金屬板上,宛如著了火似的。若干裝著藍色玻璃和紅色玻璃的佈景撐架,利用精確的反差效果,使反射的燈光就像熊熊燃燒著的炭火;在舞臺的最裡邊,一道道瓦斯燈光閃爍著,把黑岩石的岩壩照得清清楚楚。就在那裡一道用實物製成的緩坡上,坐著扮演天后朱諾的德魯阿爾老太太,她的周圍亮光點點,酷似節日夜晚放在草叢中的一盞盞小油燈,她被燈光照得睜不開眼睛,昏昏欲睡,坐在那裡等待入場。 這時候,發生了一陣騷動。西蒙娜正在聽克拉利瑟講故事,她突然叫道: 「瞧,拉特裡貢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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