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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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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尼翁臉色變得陰沉。這個斯泰內,曾經許願給羅絲買座公館!過去的事還說它幹啥!算了,犯不著跟任何人鬧彆扭,另找機會就是了。米尼翁心緒不寧,但仍然露出高傲的樣子,在壁爐和蝸形腳桌子之間踱來踱去。現在演員休息室裡只剩下他和福什利兩人了。新聞記者疲憊不堪,深深躺在一張大扶手椅裡。他靜靜地呆在那兒,眼皮半睜半閉,米尼翁踱步走過他面前時,總要瞟他一眼。每當只有他們兩人在一起時,米尼翁壓根兒不想對他拍拍打打;既然沒有一個人看到這個場面,拍拍打打有什麼意思呢?由他自己扮演嘲弄人的丈夫這種角色,僅僅為了給自己取樂,實在毫無意思。福什利可以這樣休息幾分鐘,他很高興。他懶洋洋地把腳伸到爐火前,眼睛凝望上方,從晴雨錶一直望到掛鐘。米尼翁踱步時,突然在波蒂埃的半身像前停下腳步,心不在焉地看著那尊半身像,然後轉過身,回到窗戶前面,窗外院子裡一塊地方黑洞洞的。雨已停了,屋裡一片沉靜,炭火和煤氣燈的火焰般的光芒散發出大量熱量,使屋裡更加寂靜了。聽不到後臺一點聲音。樓梯上和各條走廊裡死一般地沉靜。這是一幕戲接近尾聲時的令人窒息的寂靜,這時全體演員在臺上用震耳欲聾的聲音進行最後的演唱,闃無一人的演員休息室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嗡嗡聲中沉睡了。 「啊,這些傢伙!」突然,博爾德納夫用嘶啞的嗓子叫道。 他剛來到,便破口大駡兩個女群眾演員,因為她們裝傻,差點跌在舞臺上。當他瞥見米尼翁和福什利時,便跟他倆打招呼,告訴他們王子剛才表示,在幕間休息時,他要到娜娜的化粧室來,向她表示祝賀。但是,就在他帶著米尼翁和福什利走向舞臺時,舞臺監督走了過來。 「你去狠狠地懲罰一下費爾南德和瑪麗亞這兩個廢物!」 博爾德納夫氣急敗壞地說道。 隨後,他平靜下來,竭力擺出一副高貴家長的尊嚴架勢,他用手帕揩揩臉,接著說道: 「我去迎接王子殿下。」 在經久不息的雷鳴般的掌聲中,幕布徐徐降落下來,演員們隨即亂哄哄地退場。舞臺上的光線昏昏暗暗,因為台口的成排腳燈已經熄滅了。主要演員和群眾演員倉促回到他們的化粧室裡,置景工人們火速撤走佈景。然而,西蒙娜和克拉利瑟仍然滯留在舞臺的後邊,在悄聲談話。剛才演出時,她們利用念臺詞中間的空隙時間,商定了一件事情。克拉利瑟經過一番周密考慮,不想去見拉法盧瓦茲,這個人下不了決心放棄她,去與加加要好。西蒙娜將去向他解釋,一個男人不能這樣纏住一個女人不放。最後,她答應去轉達克拉利瑟拜託的事。 於是,西蒙娜還沒有脫下演喜歌劇中的洗衣婦的戲服,就披了件皮襖,踏上那道狹窄的旋轉樓梯,這道樓梯的梯級上滿是油垢,兩邊的牆壁很潮濕,樓梯直通到門房室。這個房間位於供演員上下的樓梯與通往經理室的樓梯之間,左右兩邊是兩大塊玻璃隔板,看上去頗像一隻碩大的透明燈籠,裡邊點著兩盞閃閃發光的煤氣燈。房間的一隻架子上,堆滿了信件和報紙,桌子上放著幾束等人來取的鮮花,旁邊是一些忘記拿走的髒盤子,還有一件女門房正在鎖補扣眼的舊女短上衣。在這間雜亂無章的樓梯下的小房間的中間,幾位上流社會的先生戴著手套,衣冠整齊,坐在四張舊草墊椅子上,個個露出一副漫不經心、聽其自然的樣子。每當布龍太太帶著答覆從舞臺上下來,他們便迅速轉過頭來看看。這一次她剛把一封信交給一個年輕人,他迅即走到前廳裡,在煤氣燈光下,匆匆忙忙打開信,霎時臉色微微變白。他看到信裡仍然是那句話,他在這個地方這樣的信不知收到過多少次了:「今天晚上不行,親愛的,我有事。」拉法盧瓦茲坐在裡邊的一張椅子上,椅子在桌子和爐子中間;他似乎決心夜裡呆在那兒不走了,然而,他有些局促不安,他把兩條腿縮回來,因為一窩小黑貓在他身邊拼命鑽來鑽去,那只老母貓則坐在他的後邊,用它的黃眼睛盯著他看。 「喲!是你呀,西蒙娜小姐,你有什麼事嗎?」女門房問道。 西蒙娜請她把拉法盧瓦茲叫出來。但是,布龍太太不能馬上為她效勞,因為她在樓梯口,安放了一長溜櫃子,開了一個小酒吧,幕間休息時,那些群眾演員都來這兒喝酒。這時就有五六個大漢,還穿著「黑球咖啡館」化裝舞會裡穿的服裝,他們渴得要命,在那裡匆匆忙忙喝酒,布龍太太忙得暈頭轉向。壁櫃裡點著一盞煤氣燈,一張錫面桌子和幾塊擱板,擱板上面擺著已開了蓋子的酒瓶。只要把這個髒乎乎的房間的門一打開,就有一股濃濃的酒味飄出來,裡面還摻雜著門房室裡的殘羹剩菜的怪味和桌子上鮮花的撲鼻香味。 「那麼,」女門房接待完群眾演員後,說道,「你要找的是那邊那個棕色頭髮的矮個子先生嗎?」 「不是他,別叫錯人!」西蒙娜說道,「是坐在爐子旁邊的那個瘦子,你的母貓正在聞他的褲子呢。」 布龍太太聽清楚後就把拉法盧瓦茲帶到前廳裡,而另外幾位先生只好無可奈何地繼續等待。那幾個穿戲服的群眾演員正沿著樓梯邊走邊喝酒,他們互相打鬧,用醉漢的嘶啞嗓門說說笑笑。 在樓上的舞臺上,博爾德納夫正在對佈景工人大發雷霆,他們還未把佈景撤完。他們是故意這樣做的,好在王子來時,讓一個背景屏碰到他的頭上。 「往上拉!往上拉!」工頭大聲嚷道。 背景幕布終於拉上去了,舞臺上空空的。米尼翁一直盯住福什利,又抓住機會對他又推又撞。他用粗壯的胳膊把他挾得緊緊的,大聲嚷道: 「當心啊!這根吊杆差點把你砸碎嘍。」 接著,他把福什利抱起來,搖來搖去,然後把他放到地上。福什利見佈景工們捧腹大笑,氣得臉色發白;他的嘴唇顫抖著,他剛要翻臉時,米尼翁又裝出一副好人的樣子,親熱地拍著他的肩膀,差點把他拍成二截,他說道: 「我可關心你的健康啊!……唉呀!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完啦。」 這時只聽一陣低語聲:「王子!王子!」於是,每個人都把目光轉向大廳的小門口。但是大夥看見的只是博爾德納夫的圓滾滾的肩背和他那屠夫般的脖子。他頻頻點頭哈腰,彎腰時,背上的肉鼓得高高的。隨後,王子出現了。他身材高大,身體健壯,鬍子金黃,皮膚白裡透紅,頗具風流、健壯公子哥兒的高雅氣派。他的四肢健壯發達,從他那合身的禮服上可以看出來。他身後跟著繆法伯爵和德·舒阿爾侯爵。劇院的這塊地方光線暗淡,這幾個人被大批競相觀看王子者的晃動的影子淹沒了。面對這位王后之子,未來的王位繼承人,博爾德納夫講話時用耍狗熊人的語調,裝得很激動,聲音顫顫抖抖。他反復說道: 「請殿下跟我來……請殿下走這邊……請殿下當心……」 王子從容不迫,興致甚濃,不時停下腳步,觀看佈景工人幹活。他們剛把佈景照明燈放下來,這排煤氣燈外面都罩著鐵絲網,吊在高處時可向舞臺灑下一大片亮光。繆法從未到過戲院後臺,因此特別感到驚奇,又有點不自在,心裡幾分躊躇又幾分害怕。他抬頭仰望舞臺上空,上面還有一些佈景照明燈,燈頭都撚小了,宛如一群淡藍色的小星星在閃爍,上面的一切都顯得雜亂無章,佈景格架、粗細不一的電線、吊梁、升在上空的幕布亂糟糟地掛在舞臺上面,幕布像晾曬著的大床單。 「放下!」佈景工頭突然叫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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