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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5)


  「喂,」旺德夫爾嘟噥道,一邊把福什利帶向客廳中央,「我們明天還應該邀請一個女人來,我們要不要問問斯泰內?」

  「啊!斯泰內呀!」記者說道,「如果他搞到一個女人,那就是巴黎人都不要的女人。」

  旺德夫爾向四下張望,在尋找什麼人。

  「等一會兒,」他又說道,前幾天我碰到富卡蒙與一個迷人的金髮女郎在一起,我去跟他說說,讓他把她帶來。」

  隨後,他便去叫富卡蒙。他倆很快說了幾句話。大概這事發生了麻煩,他倆躡手躡腳地走著,跨過女士們的拖到地上的長裙,去找另一個年輕人,他們在一個窗口,與那個年輕人繼續談話。福什利一個人呆著,決定到壁爐那邊去,這時杜·榮古瓦太太向大家聲稱,她一聽到韋伯的音樂,眼前馬上就浮現出一片景象:湖泊,森林,在浸透露水的田野上的日出。就在這當兒,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一個人在他身後說道:

  「你很不友好。」

  「什麼?」他問道,一邊掉過頭來,認出那個人是拉法盧瓦茲。

  「明天晚上的夜宵……你本來可以叫人告訴我一聲,讓我也參加。」

  福什利剛要解釋,旺德夫爾走到他面前,說道:

  「那個女人看來不是富卡蒙的朋友,而是那兒一位先生的姘婦……她不能來。真倒黴!……不管怎麼說,我已經抓住了富卡蒙。他總得設法把路易絲從王宮劇院裡帶來。」

  「德·旺德夫爾先生,」尚特羅抬高聲音問道,「是不是上星期天舉行的瓦格納①音樂會上被人喝了倒彩的那個女人?」

  「哦!倒彩喝得可厲害呢。」旺德夫爾走上去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說完,太太們沒有人與他再談話,他便離開了,繼續與記者耳語道:

  「我再去拉幾個人來……那邊幾個年輕人肯定認識一些小娘兒們。」

  這時候,只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微笑著,走到客廳裡每個角落,找男人們談話。他鑽到人群中間,同每個人咬耳朵說一句話,又回過頭來眨眨眼睛,打個暗號。他那副不慌不忙的神色,像在傳遞一道口令。他的話傳開了,大家都答應赴約;不過,這種熱情拉人赴約的悄悄談話聲,被女士們的興致勃勃的高談闊論聲淹沒了。

  「行了,別談你那些德國音樂家了,」尚特羅太太連連說道,「唱歌,快樂,這才是光明……你聽見過帕蒂②演唱的《理髮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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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瓦格納(一八一三~一八八八),十九世紀後期德國主要作曲家、音樂戲劇家。

  ②帕蒂(一八四三~一九一九),意大利女歌唱家,出生于馬德裡,她經常在巴黎歌劇院演唱莫紮特、羅西尼、威爾地創作的歌曲。

  「妙極了!」萊奧妮德低聲說道,「她平時只在鋼琴上彈些輕歌劇曲子。」

  薩比娜夫人按了鈴。每逢星期二,如果來訪客人不多,茶點就擺到這間客廳裡來。伯爵夫人一邊叫一個男僕收拾小圓桌,一邊注視著旺德夫爾。她的嘴角上掛著一絲笑意,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伯爵走過她身邊時,她問道:

  「你究竟在搞什麼鬼,德·旺德夫爾伯爵?」

  「我搞什麼啦,太太?」他鎮定自若地回答,「我沒搞任何鬼。」

  「啊!……我看你忙的那副樣子……行啦,你來幫幫我的忙吧。」

  她把一本照相簿放到旺德夫爾的手裡,請他遞到鋼琴上面。可是他仍然想出一個辦法低聲告訴福什利,說他明天要把塔唐·內內也帶來,在冬季裡,她是胸部袒露得最美麗的女人,還有瑪麗亞·布隆,不久前,她在遊樂劇院初次登臺演出。然而,他每走一步,拉法盧瓦茲都跟著他,等待旺德夫爾的邀請。最後,他等得不耐煩了,只好毛遂自薦。旺德夫爾馬上同意邀請他;不過,叫他答應把克拉利瑟也帶去;當拉法盧瓦茲裝出有點顧慮時,他安慰他,說道:

  「既然我邀請你了,還怕什麼!」

  拉法盧瓦茲很想知道女主人的名字。這時伯爵夫人呼喚旺德夫爾過去,問他英國人沏茶的方法。因為他經常到英國去,他的馬還在英國參加過比賽呢。據他說,只有俄國人才會沏茶;於是他就告訴她俄國的沏茶秘訣。隨後,他在說話的時候,仿佛心裡還在盤算著如何沏茶,他收住話頭,轉了個話題,問道:

  「順便說一句,侯爵呢?我們今晚大概不會見到他吧?」「會見到他的,我父親明確答應我他一定來,」伯爵夫人回答道,「我現在擔心起來了……他一定有公務在身,走不開。」

  旺德夫爾悄悄地笑了,他似乎猜想到德·舒阿爾侯爵在辦什麼樣的公事,他想起侯爵有時把一個漂亮女子帶到鄉間去。興許明天他會來吧。

  福什利認為現在該是邀請繆法伯爵的時候了,不妨試試看。因為晚上活動已進行一段時間了。

  「真的嗎?」旺德夫爾問道,他還以為福什利在開玩笑哩。

  「當然是真的……如果我完不成這個差使,她會把我的眼睛挖掉的。她迷戀上他了,你知道吧。」

  「那麼,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親愛的。」

  已經到了十一點鐘了,伯爵夫人在她女兒的幫助下,才把茶點端來。因為來的都是知交密友,茶杯和盛點心的碟子就很隨便地傳遞下去。太太們不離開自己的扶手椅,坐在火爐前,漫不經心地啜著茶,嚼著指頭抓著的點心。話題從音樂一下子又轉到供應商身上。賣易溶於口的糖果的只有布瓦西埃,供應冰淇淋的要數卡特琳店的好;而尚特羅夫人卻認為拉丁維爾的最好。她們談話的速度越來越慢,客廳裡的人都疲倦了,個個昏昏欲睡。斯泰內把那位眾議員攔在一張橢圓形的雙人沙發的一端,又開始悄悄對他做工作。韋諾先生大概是過去愛吃甜食,弄壞了牙齒,一口一口地吃著幹點心,像老鼠啃東西,發出輕輕的響聲;而那個內務部辦公室主任,嘴巴不離杯子,沒完沒了地喝茶。伯爵夫人不慌不忙地走到每個人面前,給客人們送茶點,客人們要不要,聽憑自便,她在每個人面前站上幾秒鐘,用詢問的神色瞅瞅客人,然後嫣然一笑,走開了。壁爐裡的旺火把她的臉烤得通紅,乍看上去像是她女兒的姐姐,她女兒與她相比顯得又乾癟又呆板。福什利正在同她的丈夫和旺德夫爾談話,當她走到他面前時,她發現他們閉口不說了,所以她停都未停,又走過去一點,把那杯茶遞給了喬治·于貢。

  「想請你們吃夜宵的是位夫人。」新聞記者愉快地對繆法伯爵說道。

  繆法伯爵整個晚上臉色灰沉沉的,聽了這話,不禁驚訝起來,問道:「是哪個夫人?」

  「哎!是娜娜!」旺德夫爾說道,他想讓繆法伯爵快點接受邀請。

  伯爵變得更嚴肅起來。只眨了幾下眼皮,這時覺得有點不舒服,從額頭上看出,似乎偏頭痛發作了。

  「可是我不認識這位夫人。」他喃喃說道。

  「得啦!你還去過她家哩。」旺德夫爾提示他。

  「怎麼!我到她家裡去過!……啊!對啦,有一天,我代表賑濟所去的。我記不起來了……去過又算什麼,反正我不認識她,我不能接受她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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