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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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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拉太太剛才無意中把兩把刀子擺成十字架形狀。雖然娜娜不承認自己迷信。例如,鹽打翻了,她不以為然,星期五幹什麼事情也不忌諱,但是刀子就厲害了,從來沒有不應驗的。毫無疑問,她會遇到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她打了一個呵欠,然後,帶著惴惴不安的神態說道: 「已經兩點鐘了……我該出去一下。真煩死人!」 兩位老太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三個人點了點頭,沒吭一聲。確實,生活中不是每件事都稱心的。娜娜又把背靠在椅背上,又點燃一支煙,兩個老太婆很知趣,抿著嘴唇,一聲不吭。 「你出去吧,我們來打一會牌,我們等你回來。」馬盧瓦太太沉默良久,說道,「這位老太太會打牌嗎?」 當然,勒拉太太不但會打牌,而且打得很好。佐愛已經出去了,用不著麻煩她了;只要桌子的一塊角落就夠了;於是,她們把臺布往上一撩,把髒碟子蓋住。但是,在馬盧瓦太太去拿碗櫥抽屜裡的牌時,娜娜說,在打牌之前,馬盧瓦太太若替她寫一封信,就幫了她的忙了。娜娜很怕寫信,另外,她對單詞也拼不准,而她的老朋友能寫出熱情洋溢的信。她到房間裡找了一些好信紙,一張桌子上放著價值三個蘇的一瓶墨水,一支積了墨鏽的羽筆。這封信是寫給達蓋內的,馬盧瓦太太不問娜娜一句,便用斜體字寫道:「我親愛的小男人」,接著告訴他明天不要來,因為「明天來不行」;但是,「不管他在遠處還是在近處,她時時刻刻都在惦念著他。」 「我要用『一千個吻』來結尾。」她喃喃說道。 馬盧瓦太太每寫一句話都點點頭,自我讚賞一番。她的眼睛發出熠熠光芒。她對別人戀愛之類的事情很感興趣。而且,她也想把自己的話寫到信裡,她露出一副溫情脈脈的樣子,喁喁私語道: 「一千個吻,吻在你漂亮的眼睛上。」 「是的,一千個吻,吻在你漂亮的眼睛上!」娜娜又說了一遍。兩個老太太的臉上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態。 娜娜按了一下電鈴,叫佐愛來,叫她把那封信拿到樓下,交給一個當差送去。當時,佐愛正在同劇院的一個跑龍套的人談話,他給娜娜送來一張劇院的贈券,他早上忘記送了。娜娜叫他進來,讓—他回劇院時,順便把這封信帶給達蓋內。接著,她問了他一些問題。啊!博爾德納夫先生開心極了;一個星期的票子已經預訂完了。太太不會想到,從今天早上起,有那麼多人在打聽她的住址。那個跑龍套的人走後,娜娜說她最多在外面待半個鐘頭。如果有人來拜訪,佐愛就讓他們等一會兒。她說話時,電鈴響了。來人是債主馬車出租人;他一來便一屁股坐在候見廳裡的一條長凳上,這個人能在那裡啥也不幹,一直坐到天黑,一點也不著急。 「唉,振作起來吧!」娜娜說。她又變得懶洋洋的,又打了一個呵欠,伸伸懶腰。「我該去那兒了。」 然而,她一動也沒動。她還在看她的姑媽打牌。姑媽說她抓到了四張A,夠一百分了。娜娜手托下巴,看得著了迷。忽然,她聽到時鐘敲了三響,不禁大吃一驚。 「他媽的!」她無意中說了一句粗話。 這時候,正在計算分數的馬盧瓦太太,用溫柔的聲音鼓勵她說: 「我的小寶貝,你最好馬上出去一趟,了事算了。」 「快點去吧,」勒拉太太一邊洗牌一邊說,「如果你在四點鐘之前把錢拿回來,我就乘四點半鐘的火車。」 「啊!這可耽擱不得。」娜娜喃喃說道。 不到十分鐘,佐愛就幫她穿上裙子,戴上帽子。穿好穿壞她也無所謂。她正要下樓時,電鈴又響了。這次來的是那個賣煤的。好啦!這下他們可都有人作伴了,不感到寂寞了。不過,她怕遇到他們會吵起來,便穿過廚房,從便梯那邊溜走了。她經常從這道便梯走,只要把裙子撩起來就行了。 「一個人只要有慈母般的心腸,什麼事情都可以原諒。」馬盧瓦太太像引用格言似地說道。現在房間裡只有她與勒拉太太兩個人。 「我摸到四張王,共有八十分。」勒拉太太說道,她打牌入了迷。 於是,兩個人沒完沒了地打下去。 桌子上的餐具還沒有拿走。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混濁的蒸汽,還夾雜著午飯的氣味和香煙的煙霧。兩個太太又開始吃蘸過酒的方糖,她們邊打牌邊吃糖,已經過了二十分鐘,電鈴第三次響了,佐愛突然跑進來,像對待老朋友一樣,推她們離開那裡。 「喂,又有人按門鈴了……你們不能再呆在這裡了。如果來很多討債人,就要把這套房子擠滿了……你們走吧,快走!快走!」 馬盧瓦太太想把一局打完,但是佐愛露出一副要撲到牌上的樣子,她便決定不把牌弄亂,原封不動地拿走,勒拉太太則拿著白蘭地、玻璃杯和方糖。她們兩人很快到了廚房,在桌子的一端坐下來,正好坐在幾塊晾著的抹布和一個盛滿洗碗水的水池中間。 「我們剛才打到三百四十分……現在該你出牌了。」 「我出紅桃。」 佐愛又來了,她發覺她們在一股勁兒打牌。大夥沉默了一陣子,勒拉太太洗牌時,馬盧瓦太太問道: 「誰來啦?」 「啊!沒有人來,」佐愛若無其事地回答,「是個小男孩……我真想把他攆走,但是他長得很漂亮,嘴上還沒毛哩,一雙藍藍的眼睛,模樣兒像女孩,後來我叫他在那裡等著……他手裡拿著一大束花,一直不肯放下來……如果是別人,我真要打他幾下耳光,一個流鼻涕的毛娃娃,也許還在中學念書呢!」 勒拉太太去拿來一大瓶水,把水摻在白蘭地裡;因為方糖把她吃渴了。佐愛喃喃說,不管怎麼樣,她也要喝一杯。她說她嘴裡苦得像有膽汁似的。 「喂,你讓他呆在……?」馬盧瓦太太問道。 「哼!我叫他待在最裡邊的那間小屋裡,就是沒有家具的那一間,那裡只有太太的一隻箱子和一張桌子,沒有教養的人我都讓他們待在那裡。 她往摻水的白蘭地裡拼命加糖,電鈴又響了,她嚇了一跳。他媽的!難道連安安靜靜喝杯酒都不成?如果現在就鈴聲不斷,那還得了!不過,她還是跑去開門了。她回來時,看見馬盧瓦太太用詢問的目光瞅著她,便說道: 「沒有什麼,有人送來一束花。」 三個女人一起喝起酒來,並互相點頭致意。佐愛終於清理桌子了,她把桌上的碟子一個個拿到洗碗槽裡,這時又連續響了兩次鈴聲。但是,這些鈴聲沒有什麼要緊的。她總是把廚房裡的情況告訴太太們,她又重複了兩遍她那句不以為然的話: 「沒有什麼,有人送來一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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