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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5)


  轉瞬之間,他就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他又想起了雜耍班子,就像約拿一樣,他認為他恨得對。

  「我是什麼人?上帝會聆聽我的祈禱嗎?一個麻風病人,一個被遺棄的人!如果我能像主教閣下一樣,能在上帝的神座奉獻聖潔的一生——奉獻一個毫無瑕疵、毫無隱私的靈魂——」

  蒙泰尼裡突然轉過身去。

  「我只能奉獻一樣,」他說,「那就是一顆破碎的心。」

  幾天以後,牛虻乘坐公共馬車從皮斯托亞回到佛羅倫薩。

  他直接去了瓊瑪的寓所,但是她出門了。他留下一張條子,說他第二天上午過來。然後他又回家去了,真誠地希望不會發現綺達侵入了他的書房。她那些帶著妒意的責備就像牙醫銼刀的聲音,如果今晚他還會聽到她的責備,他的神經一定會受不了。

  「晚安,比安卡。」他在女僕打開房門時說道,「萊尼小姐今天來了嗎?」

  她茫然地望著他。

  「萊尼小姐?先生,這麼說她回來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皺著眉頭說道,並且站在門口的墊子上。

  「她突然出走了,就在你走了以後,把她的東西全都留了下來。她也沒說要去什麼地方。」

  「在我走了以後?什麼,兩個星期以前嗎?」

  「是的,先生,就在同一天。她的東西還亂七八糟地放在那兒。左鄰右舍都在談論這事。」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門口。他匆忙地穿過小巷,來到綺達的寓所。在她的房間裡、什麼都沒有動過。他送給她的禮物全都放在原來的地方,哪兒都找不到信或字條。

  「先生,打擾您一下,」比安卡把頭探進門裡說道,「有個老太婆——」

  他惡狠狠地轉過身來。

  「你想幹什麼——竟然跟我到這兒來?」

  「一個老太婆想要見你。」

  「她想幹什麼?告訴她我不能—能見她,我忙著呢。」

  「自從你走了以後,先生,差不多她每天傍晚都要來的。

  她老是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問她有什、什麼事。不,不用了。我看我還是親自去吧。」

  那個老太婆在他的門廳裡等他。她穿得破破爛爛的,棕色的臉龐滿是皺紋,就像歐楂果一樣。她的頭上圍裹著一條亮麗的圍巾。當他走進來時,她站起身來,瞪著一雙黑色的眼睛仔細打量著他。

  「你就是那位瘸腿的先生吧,」她說,並且帶著挑剔的目光,從頭到腳看了他一遍。「我是替綺達·萊尼給你捎個口信的。」

  他打開書房的門,然後扶著門讓她進去。他跟在後面把門關上,不讓比安卡聽見他們的談話。

  「請坐。現、現在,告訴我你是誰。」

  「我是誰不關你的事。我來是告訴你,綺達已經和我的兒子一起走了。」

  「和——你的——兒子?」

  「是,先生。如果你有了情人,卻不知道如何管住她,那麼其他的男人把她帶走了以後,你就沒有什麼可抱怨的。我的兒子是個熱血男子,他的血管裡流的不是牛奶和水。他可是一個吉卜賽人。」

  「噢,你是個吉卜賽人!那麼綺達是回到她自己人那裡去了?」

  她帶著驚愕的鄙夷望著他。顯然這些基督徒不是血氣方剛的男子漢,受到了侮辱竟不生氣。

  「你是什麼坯子做的,她為什麼應該和你在一起?我們的女人也許肯把自己借給你們,這是出於姑娘的幻想,或是因為你們會給她們很多錢,但是吉卜賽人終究是要回到吉卜賽人中間的。」

  牛虻的臉龐仍舊那麼冷漠、平靜。

  「她是去了一個吉卜賽營地,還是僅僅和你的兒子生活在一起?」

  那個女人放聲大笑。

  「你想去追她,並且企圖把她奪回來嗎?太晚了,先生。你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

  「不,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

  她聳了聳肩膀,對這事竟然聽之任之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侮辱。

  「哼,真相就是在你走的那天,她在路邊遇見了我的兒子。

  她用吉卜賽語和他攀談起來,當他看見她也是我們的人,儘管她穿著華麗的衣裳,他就愛上了她那張漂亮的臉蛋。我們的男人就是這麼個愛法。她把煩惱全都告訴了我們,她坐在那裡哭個不停,可憐的姑娘,哭得我們都為她感到傷心。我們儘量安慰她,最後她脫下了那身華麗的衣裳,穿上了我們那些姑娘穿的東西,並且把她自己交給了我的兒子。她成了他的女人,他也成了她的男人。他不會對她說『我不愛你』,或者『我有別的事要做』。女人年輕時就想要得到男人。你是個什麼男人?一個漂亮的姑娘用手摟你的脖子時,你竟不去吻她。」

  他打斷了她的話。「你說過給我帶來了她的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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