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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謝謝你。我天黑以後還會過去。靠近那扇大窗戶有張桌子,你會在抽屜裡發現一張寫好的醫囑。鴉片就在隔壁房間的書架上。如果病痛又發作了,就給他服一劑——只能服一劑。但是別把瓶子放在他能拿到的地方,不管你做什麼。他也許會禁不住誘惑,服下過量的藥。」

  當馬爾蒂尼走進那間陰暗的屋子時,牛虻迅速轉過頭來,並且伸出一隻發燙的手。他又開始模仿往常那種輕率的態度,只是模仿得很拙劣。

  「啊,馬爾蒂尼!你來催我交出那些清樣吧。你不用罵我,昨晚的會我不就是沒去參加嘛。事實上我的身體不大好,而且——」

  「別管開會了。我剛見過裡卡爾多,過來看看能否幫上一點忙。」

  牛虻把臉繃得就像是一塊燧石。

  「噢,真的!你也太客氣了,但是犯不著這麼麻煩。我只是有點不大舒服。」

  「裡卡爾多把一切都跟我說了。我相信他昨晚陪了你一夜。」

  牛虻使勁咬著嘴唇。

  「我挺好的,謝謝你。我什麼也不要。」

  「很好,那麼我就坐在隔壁的房間。也許你會覺得非常孤單。我就把房門虛掩著,以防你叫我。」

  「你就別麻煩了,我真的什麼也不要。我會白白浪費你的時間。」

  「夥計,你就不要胡說八道了!」馬爾蒂尼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這樣騙我有什麼用?你以為我沒長眼睛嗎?你就儘量躺下睡覺吧。」

  他走進隔壁的房間,把房門虛掩著,拿著一本書坐了下來。他很快就聽到牛虻煩躁不安地動了兩三次。他放下了書,側耳傾聽。出現短暫的寂靜,然後又煩躁不安地動了一下。然後喘著粗氣,呼吸急促,他顯然是在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哼出聲來。他走回那間屋子。

  「裡瓦雷茲,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沒有回答,他走到了床邊。牛虻臉色發青,像個死人一樣。他看了牛虻一會兒,然後默不做聲地搖了搖頭。

  「要我給你再來點鴉片嗎?裡卡爾多說如果疼得厲害,你就服一劑。」

  「不,謝尉。我還能挺一會兒。回頭也許會疼得更厲害。」

  馬爾蒂尼聳了聳肩膀,然後坐在床邊。他默默地望著,過了漫長的一個小時,他起身拿來鴉片。

  「裡瓦雷茲,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果你能挺住,我可挺不住。你一定要服下這東西。」

  牛虻一句話也沒說就把它服下去了。然後他轉過身去,閉上了眼睛。馬爾蒂尼又坐了下來,聽到呼吸聲逐漸變得沉重而又均勻。

  牛虻太累了,一旦睡著了就難以輕易醒來。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他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在白天和黑夜裡,馬爾蒂尼好幾次走到他跟前,看望這個平靜的身軀。但是除了呼吸以外,絲毫看不出他還活著。臉上那麼蒼白,沒有一點血色。最後他突然感到害怕起來,要是給他服了太多的鴉片該怎麼辦?那只受傷的左臂放在被面上,他輕輕地搖了搖這只胳膊,試圖把他叫醒。在他搖的時候,沒有扣上扣子的袖子褪了下去,露出多處深深的疤痕,從手腕到胳膊肘全都是這些可怕的疤痕。

  「剛剛落下這些傷口時,這只胳膊一定好看得很。」裡卡爾多的聲音在後面響了起來。

  「啊,你總算來了!瞧瞧這兒,裡卡爾多。這人不會長眠不醒吧?我還是在十個小時之前給他服了一劑,自那以後他就沒動過。」

  裡卡爾多彎腰聽了一會兒。

  「不會,他的呼吸十分正常。只是累了——撐了一夜,他是頂不住了。天亮之前還會發作一次。我希望有個人徹夜守著。」

  「加利會來守夜,他已經派人捎了話,說他要在十點過來。」

  「現在快到了。啊,他醒了!看看傭人把水燒熱了沒有。輕點——輕點,裡瓦雷茲!行了,行了,你不用跟誰鬥了,夥計。我可不是主教!」

  牛虻突然驚醒了,露出畏縮、害怕的表情。「輪到我了嗎?」

  他用西班牙語急忙說道。「再讓他們樂一會兒。我——噢!我沒有看見你,裡卡爾多。」

  他環視房間,把手搭在額頭上,好像有些茫然。「馬爾蒂尼!噢,我還以為你已走了。我一定睡著了。」

  「你睡了十個小時,就像神話中的睡美人一樣。現在你要喝些肉湯,然後接著再睡。」

  「十個小時!馬爾蒂尼,你肯定不是一直在這兒吧?」

  「我一直都在這兒,我開始納悶是否該給你服鴉片。」

  牛虻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不會那麼走運的!那樣委員會在開會時不就安靜了嗎?裡卡爾多,你究竟想幹什麼?你就不能慈悲為懷,讓我清靜一下嗎?我就討厭被醫生折騰。」

  「那好,喝下這個,然後我就走開,讓你清靜一下。可是過一兩天,我還是要來,準備給你徹底檢查一下。我看現在你已經過了危險期。你看來不像是盛宴上的骷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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