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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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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這份小小的文件已經使你恢復了記憶吧?」上校彬彬有禮地問道。 亞瑟搖了搖頭。「我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他重複說道,聲音單調而又堅決。「肯定是弄錯了。」 「弄錯了?噢,胡說八道!得了吧,伯頓先生,騎士風格和唐吉訶德式的俠義精神,就其本身來說是非常美好的品德,但是過分實踐這些品德則是毫無益處的。你們這些年輕人一開始總犯這樣的錯誤。得了吧,想一想!委屈自己,為了一個出賣你的人,竟然拘泥於小節,從而毀了你一生前程又有什麼好處?你看看你自己,他供起你來可是沒有給予你什麼特別的關照。」 上校的聲音裡含著一種淡淡的嘲弄口吻。亞瑟吃了一驚,抬起頭來。他的心頭突然閃過一道光亮。 「撒謊!」他大聲喊道。「這是偽造的!我能從你的臉上看得出來,你們這些懦夫——你們一定是想要陷害某個犯人,要麼你就是想引我上鉤。你們偽造了這個東西,你是在撒謊,你這個混蛋——」 「住嘴!」上校大聲吼道,一下子站了起來。「托馬西上尉,」他面對身旁的一個人繼續說道,「請你叫來看守,把這個年輕人帶進懲戒室關他幾天。我看需要教訓他一頓,那樣他才會變得理智起來。」 懲戒室是地下一個洞穴,裡面陰暗、潮濕、肮髒。它沒有使亞瑟變得「理智」起來,相反卻把他徹底激怒起來。他那個奢侈的家庭已經使他養成了愛好個人清潔衛生的習慣,可在這裡,污穢的牆上爬滿了毒蟲,地上堆積著垃圾和汙物,青苔、污水和朽木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臭味。這裡的一切對他產生的最初影響足以使得那位受到冒犯的軍官感到滿意。亞瑟被推了進去,牢門隨後關上。他伸出雙手,小心謹慎地向前走了三步。他的手摸到滑溜溜的牆壁,一陣噁心使他渾身顫抖起來。他在漆黑之中找到一個不那麼髒的地方,然後坐了下來。 就在黑暗和沉默之中,他度過了漫長的一天。夜晚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一切都是那樣的空虛,完全沒有了外界的印象。他逐漸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在第二天早晨,當一把鑰匙在門鎖裡轉動時,受到驚嚇的老鼠吱吱地從他身邊跑過,他突然嚇得站起身來,他的心怦怦跳得厲害,耳朵裡嗡嗡直響,仿佛他被關在一個隔絕光與聲的地方已有幾個月,而不是幾個小時。 牢門打開了,透進一絲微弱的燈光——對他來說則是一道耀眼的光亮。看守長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塊麵包和一杯水。亞瑟向前走了一步,他深信這個人是來放他出去的。沒等他說出話來,看守就把麵包和茶杯塞到他的手裡,轉過身去,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再次鎖上牢門。 亞瑟跺起腳來。他這一生還是第一次感到怒火中燒。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失去了對時間和地點的把握。黑暗像是無邊無際,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對他來說,生命似乎已經停止了。在第三天的傍晚,牢門被打開了,看守長帶著一位士兵站在門檻上。他抬起頭,惶惑而又茫然。他用手遮住眼睛,以便避開不太習慣的亮光。他迷迷糊糊,不知道他在這個墳墓裡已經待了多少個小時,或者是待了多少個星期。 「請往這邊走。」看守正色說道。亞瑟站了起來,機械地往前走去。他腳步蹣跚,晃晃悠悠,像是一個醉漢。他討厭看守想要扶他走上陡峭而又狹窄的臺階,但是在他走上最後一層臺階時,他突然覺得頭暈目眩,所以他搖晃起來,要不是看守抓住他的肩膀,他就會向後摔下去。 「好啦,現在他就會沒事的,」有人高興地說道,「他們這樣走出來,大多數人都會昏過去的。」 亞瑟掙扎著,拼命想要喘過氣來。這時又有一捧水澆到他的臉上。黑暗好像隨著嘩啦啦的澆水聲從他眼前消失了,這時他突然恢復了知覺。他推開看守的胳膊,走到走廊的另一頭,然後登上樓梯,幾乎是穩穩當當的。他們在一個門口停頓了片刻,過後門打開了。沒等他想出他們把他帶到什麼地方,他已站在燈火通明的審訊室裡,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那張桌子,以及那些文件和那些坐在老位置上的軍官。 「啊,是伯頓先生!」上校說道。「我希望我們現在能夠好好地談一談。呃,喜歡那間暗無天日的牢房嗎?不如你哥哥家中那間客廳豪華,是嗎?嗯?」 亞瑟抬眼注視上校那張笑嘻嘻的面孔。他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遏制的欲望,直想撲上前去,掐住那個留著絡腮鬍子的花花公子的喉嚨,並用牙齒將它咬斷。很可能他的臉上流露出什麼,因為上校立即換了一種截然不同的語氣說道:「坐下,伯頓先生,喝點水。你有些激動。」 亞瑟推開遞給他的那杯水。他把雙臂支在桌上,一隻手托住前額,試圖靜下心來。上校坐在那裡,老練的目光敏銳地打量著他那顫抖的雙手和嘴唇,以及濕漉漉的頭髮和迷離的眼神。他知道這一切說明體力衰弱,神經紊亂。 「現在,伯頓先生,」在幾分鐘以後,他說,「我們就接著我們上次的話題往下談,因為我們之間產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我不妨首先向你說明,就我來說,除了寬容待你別無他意。如果你的舉止是得當和理智的,我向你保證我們不會對你採取任何不必要的粗暴措施。」 「你想讓我幹什麼?」 亞瑟怒氣衝衝地說道,聲音與他平時說話的腔調大不相同。 「我只要你坦率地告訴我們,你對這個組織及其成員瞭解多少。直截了當,大大方方。首先說說你認識波拉有多長時間了?」 「我這一輩子都不曾見過他。我對他一無所知。」 「真的嗎?那好,我們一會兒再回到這個話題上來。你認識一個叫做卡洛·畢尼的年輕人嗎?」 「我從來都沒聽說過這個人。」 「這就活見鬼了。弗蘭西斯科·奈裡呢?」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但是這兒有一封你寫的信,上面寫著他的名字。瞧!」 亞瑟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然後把它放在一邊。 「你認出這封信了嗎?」 「認不出來。」 「你否認是你寫的信嗎?」 「我什麼也沒有否認。我不記得了。」 「也許你記得這封信吧?」 又一封信遞給了他,他看出是他在秋天寫給一位同學的信。 「不記得了。」 「收信的人也不記得嗎?」 「連人也不記得了。」 「你的記憶真是太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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