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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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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碰巧看見一隻蟑螂在牆上爬,我就有福了;這將絲毫也不變調地把我引導到我那架可悲地起著波紋的古鋼琴彈出的伊西之曲。有一個星期天,就像那樣,我作了可能想像的最可愛的諧謔曲之一——致蝨子。這是「源泉」,我們大家都在進行硫療;我將整個星期都傾注在但丁的英語版《地獄》篇上。星期日像融雪一般到來,鳥類被突然到來的高溫熱瘋了,在窗戶裡飛進飛出,對音樂無動於衷。有一個德國親戚剛從漢堡或不來梅來,一個未結婚的姑媽,樣子像一個女相公。僅僅靠近她,就足以使我發狂。她常常拍拍我的腦袋,說我會成為另一個莫紮特。我過去恨莫紮特,現在仍然恨他,所以為了向她報復,我就故意演奏得很糟糕,彈出我所知道的所有刺耳的音調。然後,如我所說的那樣,來了一隻小蝨子,一隻真正的蝨子,它藏在我冬天穿的內衣裡。我把它抓出來,輕輕放在黑鍵末端,然後我用右手在它周圍彈起了吉格舞曲;噪音也許在黑鍵末端把它震聾了,然後,它似乎對我心靈手巧的賣弄著迷。它這樣精神恍惚,一動不動,終於使我心煩起來。我決定用我的中指全力給它來個半音階。我大大方方地捉住它,但是用力過猛,它粘在了我的指尖上。這使我得了聖維特斯舞蹈症。從那時候起,諧謔曲開始了。這是一首被遺忘的旋律的大雜燴,加上蘆薈和豪豬精的作料,有時候同時用三個鍵來彈奏,始終像一隻華爾茲鼠,圍繞著純粹的概念轉圈。後來,當我去聽普羅科菲耶夫的作品時,我理解他正在遭遇著什麼;我理解懷特海德、羅素、金斯爵士、愛丁頓、魯道爾夫·倭鏗、弗羅貝尼烏斯、林克·吉萊斯皮;我懂得,如果從來不曾有過二項式定理,為什麼人們也會發明出它來;我懂得,為什麼會有電和壓縮空氣,更不必說噴泉和火山泥外敷藥了。我必須說,我十分清楚地懂得,人類血液中有一隻死蝨子;當有人給你一首交響樂、一幅壁畫、一包烈性炸藥時,你真的會得到一種吐根劑的反應。我也明白,為什麼我沒有成為我實際上是的音樂家。我頭腦裡創作的所有曲子,所有這些由於聖希爾德加德、聖布裡吉特、十字架的聖約翰以及天知道什麼人而使我私下裡聽到的藝術作品,是為未來世紀而寫的,一個有更少樂器,卻有更強的直覺。 更強的耳鼓的世紀。在這樣的音樂能得到欣賞以前,必須經歷一種不同的痛苦,貝多芬找到了這個新的領域——當人們感情爆發的時候,當人們在極端的寂靜中精神崩潰的時候,人們便意識到它的存在。這是一個由各種新的振動組成的領域——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團霧狀的星雲,因為我們還必須超越我們自己的痛苦概念。我們還必須容納這個星雲世界,容納它的痛苦,它的運行方向。我被允許俯躺著傾聽一種難以置信的音樂,對我周圍的悲傷無動於衷。我聽到一個新世界在醞釀,江河的奔騰,火星在飛濺,寶石泉在噴湧。一切音樂仍然受老的天文學支配,是溫室產品,是厭世病的萬靈藥。音樂仍然是難以形容的罪惡的解毒藥,但這還不是音樂。音樂是整個星球之火,是一種勢頭永不減弱的熊熊大火;這是神的石板書寫魔術,是由於鬆開了軸,學問家和無知者都同樣領會不了的咒語。當心腸胃,當心無法安撫、不可避免的事情!什麼也沒有決定,什麼也沒有解決。所有在進行的一切,所有音樂、所有建築、所有法律、所在政府、所有發明、所有發現——所有這一切都是黑暗中的速度練習,有著一個大寫字母Z,在一瓶膠水中騎著一匹瘋狂白馬的車爾尼。 我之所以在這討厭的音樂上沒有取得任何成就,是因為它總是和性混合在一起。我一能夠彈奏一支歌曲,就有各種窟窿眼兒像蒼蠅一樣圍著我轉。首先,這主要是羅拉的過錯。羅拉是我的第一位鋼琴教師。羅拉·尼森。這是一個滑稽可笑的名字,具有我們當時居住的那一地段的典型特點。它聽起來就像一條臭鹹魚,或一隻生了蟲的窟窿眼兒。說真的,羅拉嚴格講起來不算一位美人。她的模樣有點兒像卡爾梅克人或奇努克人,灰黃色的膚色,目光暴躁的眼睛。她長著一些小鼓包和粉刺,更不用說唇須了,然而,使我興奮不已的是她濃密的毛髮;她有美麗神奇的黑頭發,她把頭髮在她蒙古人般的腦殼上弄成了上上下下的許多卷兒。她在頸背上把頭髮挽成了一個蛇形結。 儘管她是一個認真的白癡,可她總是遲到,在她到達的時候,我總是因為手淫而軟弱無力,但是,她剛一在凳子上坐到我旁邊,我就又興奮起來,一半是因為她俯下灑滿了臭烘烘的香水。夏天她穿著寬鬆式袖口的衣服,我可以看到她胳膊底下一簇簇的膠毛。一看到這毛就叫我發狂。我想像她全身都長毛,甚至肚臍上也長。我想要做的事就是在毛髮裡翻滾,把我的牙齒埋到毛髮裡。如果毛髮上還帶有一點兒肉,我就能把羅拉的毛髮當作美味來吃。總之,她是多毛的,這就是我所要說的。她毛多得就像一隻猩猩一樣,這使我的心思離開了音樂,轉到了她的窟窿眼兒上。我他媽的一心想看她的窟窿眼兒,終於有一天我賄賂了她的小弟弟,讓我偷看她洗澡。這比我想像的還要不可思議:她從肚臍到胯部長著一簇蓬鬆的毛,厚厚的一大簇,像是蘇格蘭高地人系在短裙前的毛皮袋,又濃又密的毛,簡直是一小塊手工織成的地毯。當她用粉撲向上面的時候,我想我快要昏過去了。下一次她來上課時,我褲子上的幾個紐扣沒有系。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任何不正常。再下一次,我把褲子上所有紐扣全解開。這一次她明白了。她說:「我想,你忘記了什麼事,亨利。」我看著她,臉像胡蘿蔔一樣紅。我無所謂地問她什麼?她一邊用左手指著那玩藝兒,一邊假裝看別的地方。她的手伸過來,伸得這麼近,我忍不住抓住它,塞進了我的褲襠。她迅速站起來,臉色蒼白,驚恐萬狀。我逼近她,伸手掏到她的裙子底下,夠著了我從鑰匙孔裡看到的那塊手工織成的地毯。突然,我扎扎實實地挨了一巴掌,然後又一巴掌。她揪住我的耳朵,把我帶到屋角裡,讓我的臉朝著牆,對我說:「現在把你的褲子系好,你這個傻小子!」一會兒以後,我們回到鋼琴旁——回到車爾尼和速度練習上。我再也分不清半音和降半音,但是我繼續彈琴,因為我害怕她會把這件事告訴我母親。幸好這並不是一件可以隨便告訴別人母親的事。 這件事儘管令人難堪,但是卻標誌著我們之間關係的一個決定性變化。我原以為她下一次來的時候會對我很嚴厲,但是相反:她似乎是把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身上撒了更多的香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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