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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也許我把我的物質太多地浪費在痛苦上;也許我有著瘋狂的想法,認為我會成為人類的第一朵冶金之花;也許我滲透著這樣的想法:我既是一隻准猩猩,又是一位超神。在這張鋼筋水泥床上,我記得一切,一切都像水晶一樣清澈。絕沒有任何動物,只有成千上萬的人類,同時都在說話,對他們說出的每一句話,我都立即有一個回答,有時候他們的話還未說出口,我的回答已經有了。有大量殺戮,但是沒有血。兇殺幹得乾淨利索,而且總是在沉默中幹的,但是,即使每個人都被殺死,也還是會有談話,這談話將既是錯綜複雜的,又很容易理解。因為是我創造了它!我瞭解它,這就是為什麼它從來不使我發瘋的原因。

  我進行只會在二十年以後舉行的談話,那時候我將遇到合適的人,讓我們說,當合適的時間來到時,我將創造出那樣一種人。

  所有這些談話都是在像床墊一樣附屬於我的床的空地裡進行的。有一次我給它起了個名字,這塊地形不明的地方:我稱之為烏比古奇,但是不知為什麼,烏比古奇從來沒有使我滿意過,它太理智,太充滿意義了。最好還是仍舊叫它「地形不明的地方」,這就是我打算要做的事情。人們認為空白就是一無所有,但實際上並非如此。空白是一種不和諧的滿,這是靈魂在其中進行勘察的擁擠的幽靈世界。我記得我小時候站在空地上,好像我是一個非常活潑的靈魂,赤條條地穿著一雙鞋。我的身體被人偷走了,因為我並不特別需要它。那時候我可以有肉體而存在,也可以無肉體而存在。如果我殺死一隻小鳥,把它放在火上烤了吃掉,這不是因為我餓,而是因為我要瞭解廷巴克圖或火地島。我不得不站在空地上,吃死鳥,為的是要創造一個願望,嚮往我後來將單獨居住的光明之國,嚮往懷舊的人們。我期待著這個地方的最終事物,但是我不幸受到欺騙。我在一種完全的死亡狀態中,盡可能走得很遠很遠,然後遵循一種法則,我猜想一定是創造法則,我突然燃燒起來,開始無窮無盡的生活,就像一顆星光不會熄滅的星星。從這裡開始了真正的吃人肉的遠遊,這對我意義如此重大:不再有死的土豆片從篝火中撿起,只有活的人肉,又鮮又嫩的人肉,像新鮮的血淋淋的肝臟一樣的秘密,像在冰上保存的腫瘤一樣的知心話。我學會了不等我的犧牲品死亡,在他還在同我談活時就吃掉他。經常在我一頓飯沒有吃完就走開去的時候,我發現這不過是一個老朋友減去一條胳膊或一條腿。我有時候把他留在那裡站著——一個滿是臭烘烘腸子的軀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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