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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無疑……他們開除了幾個職員。你為什麼不向你索菲姨媽借呢?

  我提議。那太容易了,只是那意味著用肉體來哄她,他不想再哄她了。她臭烘烘的,索菲姨媽。你這是什麼意思,她臭烘烘的?就是……她不按時洗澡。嘿,她有什麼毛病?沒有,只是宗教上的原因。而且變得越來越胖,越來越油膩膩的。但她不還是喜歡被哄嗎?不是嗎?她比以往更迷狂。這令人討厭。就像同一只大母豬一塊兒上床。你母親對她有什麼想法?她?她對她惱火得要命。她認為索菲正在勾引那老頭。嘿,也許她會呢!不過,老頭吃了別的野食。有一天夜裡我在電影院當場抓住他,他正和一個小妞粘乎在一塊兒。她是亞斯托旅館的指甲修剪師。他也許想從她那兒搜刮點兒錢花花。這是他搞女人的唯一理由。他是一個肮髒下流的婊子養的,我要看他有一天被送上電椅!如果你不當心的話,有一天你自己也會被送上電椅。

  誰?我?不會是我!我太聰明了。你是夠聰明的,但是你嘴巴不嚴。要我是你的話,我的嘴巴就會更嚴一點兒的。你知道,我加上一句,為的是讓他額外吃驚一下,奧洛克瞭解你;如果你同奧洛克鬧翻,你就全完了……如果他這麼瞭解的話,那他為什麼不說出點兒什麼來呢?我不信你的話。

  我比較詳細地向他解釋,世界上盡可能不給別人製造麻煩的人沒幾個,而奧洛克便是其中之一。我說,奧洛克有著偵探的本能,只是因為他喜歡瞭解周圍的事情;人們的性格在他腦袋裡分好類,永久性存了檔,就像敵人的地形存放在軍事領導人的頭腦裡一樣。人們認為,奧洛克到處探聽,因為為公司做這種肮髒的勾當而得到特別的樂趣。不是這樣的。奧洛克是一個天生的人性研究者。無疑,由於他看待世界的獨特方式,他毫不費力地瞭解事物。現在來談你……我不懷疑他知道有關你的一切。我承認,我從未問過他,但是我根據他不時提出的問題,猜想情況是這樣的。也許他只是放任你去幹。有一天夜裡他會碰巧遇上你,也許他會讓你在什麼地方中途下車,同他一塊吃點兒東西。他會晴空霹靂似地對你說——你記得,柯裡,你在SA營業所工作時,那次有個猶太職員因為盜用現金而被開除嗎?我想,那天夜裡你在加班,不是嗎?一樁有趣的案子。你知道,他們從來沒有發現那個職員究竟是否偷了錢。當然,他們不得不開除他,因為他失職,但是我們不能絕對肯定……然後他也許會眯起眼睛端詳你,突然改變話題。他也許會告訴你一個小故事,講他認識的一個賊,自以為很聰明,可以逃之夭夭。他會用那故事來影射你,直到你如坐針氈。到那時候,你就會想溜,但是正當你拔腿要走的時候,他會突然想起另一樁十分有趣的小案子,他會請你再稍等一小會兒,同時又要了另一份飯後甜食。他會一下子連著三四個小時這樣子進行下去,絕不作出一點點明白的暗示,但是一直在仔細研究你,最後,當你認為你自由了,正當你同他握手,並輕鬆地舒了一口氣的時候,他會一步跨到你面前,把他方方正正的大腳插在你兩腿之間,揪著你的衣領,一直看到你心裡,他會用一種輕柔的迷人聲音說——現在看著這裡,年輕人,你不認為你最好還是全盤招供嗎?如果你認為他只是在設法嚇唬你,你可以假裝無辜,然後走開,那你就錯了。因為在那時刻,在他要求你全盤招供的時候,他是當真的,世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止他。當事情到了那種時候,我建議你還是徹底交代,一分錢也不要差。他不會要求我開除你,他不會用監獄來威脅你——他只會平靜地建議你每星期留出一點兒錢來交給他。沒有人會比他更聰明。他也許甚至不會告訴我。不,他處理這些事情非常巧妙,你明白。

  「假定,」柯裡突然說,「我告訴他,我偷錢是為了幫助你擺脫困境,那會怎麼樣呢?」他歇斯底里地笑起來。

  「我認為奧洛克不會相信,」我鎮靜地說。「當然,你可以試一試,如果你認為這會幫助你證明自己清白的話。不過我寧肯認為,這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奧洛克瞭解我……他知道我不會讓你去做那樣的事情。」

  「但是你確實讓我做了!」

  「我沒有讓你去做。你做了,我並不知道。這是很不一樣的。

  而且,你能證明我從你那裡接受錢嗎?你控告我這個以朋友態度待人的人唆使你去做那樣的事,不是顯得有點兒可笑嗎?誰會相信你呢?奧洛克不會。此外,他還沒有抓住你。為什麼事先擔心呢?也許你在他盯上你以前就可以一點一點地把錢還回去哩。還的時候不要留下姓名。」

  到這時候,柯裡完全精疲力竭了。櫃子裡有一點兒他老爺子留著的燒酒,我提議我們喝上幾口,振作振作。我們喝燒酒時,我突然想起來,馬克西說過,他要去盧克家弔唁。現在去正好能碰上馬克西。他會充滿傷感,我可以給他編個老一套的荒誕故事,我可以說,我之所以在電話上像吃了生米飯一般,是因為我很煩,因為我不知道到哪裡去弄我迫切需要的十美元。同時,我也許能同綠蒂約會。想到這個,我便笑了起來。但願盧克能看到,他同我交的是什麼樣的朋友!最難辦的事情是到棺材跟前,看一眼盧克,表示哀悼、不能笑啊!

  我把想法告訴了柯裡。他笑得那麼開心,笑得眼淚都從他臉上滾下來了。順便說一下,這使我相信,在我借錢的時候,把柯裡留在樓下更為安全。不管怎麼說,這事就這樣決定了。

  我進門的時候,他們正坐下吃飯,看上去很悲傷,就像我能儘量讓自己顯示出來的那樣。馬克西在那裡,我的突然出現幾乎讓他大吃一驚。綠蒂已經走了。這倒幫了我的忙,讓我能保持那副傷心的樣子。我請求同盧克單獨呆幾分鐘,但是馬克西堅持要陪我。我想,其他人就免了,因為他們一下午都在領弔唁者到棺材跟前去。他們是德國人,真正的德國人是不喜歡有人來打斷他們吃飯的。當我望著盧克,臉上仍然帶著那種我儘量做出來的悲傷表情的時候,我意識到馬克西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我。我抬起眼睛,以我通常的方式沖他微笑。他對此顯得很窘。「聽著,馬克西,」我說,「你肯定他們不會聽到我們說話嗎?」他顯得更加窘困,更加悲痛,但是肯定地點了點頭。「事情是這樣的,馬克西……我到這裡來的目的是要見你……借幾塊錢花。我知道這不太好,但你可以想像,我絕望到何等地步才會做這樣的事情。」我把這些話吐出來的時候,他莊重地搖著腦袋,他的嘴形成了一個大「O」,好像他正在設法把鬼嚇唬走似的。「聽著,馬克西,」我很快接下去說,儘量把聲音壓低,顯得悲傷而又低沉,「這不是給我講大道理的時候。如果你想要為我做點兒事,那你現在就借給我十塊錢,馬上……在我望著盧克的時候,你就悄悄把它塞到我這兒來。你知道,我確實喜歡盧克。我在電話上說的一切並不是我的真實意思。你碰得不巧。

  老婆正在大吵大鬧。我們搞得一團糟,馬克西,我指望你能為我做點兒事。如果你能夠,你就跟我一塊兒走,我會把更多的事告訴你……」正像我料想的那樣,馬克西不能跟我一塊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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