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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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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神地在臺階上坐了一個小時左右。我得出了一個結論,每當我有一會兒時間來獨自思考時,總是得出同樣的結論。我不是必須馬上回家,開始寫作,就是必須出走,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著手寫一本書的想法嚇壞了我:有這麼多東西要講,我都無從入手。出走,一切從頭再來的想法也同樣嚇人:這意味著像一個黑鬼一樣工作,從而能勉強維持生活。對一個像我這樣脾氣的人來說,世界就是這副樣子,絕對沒有希望,沒有出路。即使我能寫我想要寫的書,也沒有人會接受它——我太瞭解我的國人了。即使我能重新開始也沒有用,因為我根本不想工作,不想成為一個有用的社會成員。我坐在那裡凝視馬路對面的房子。像街上所有其他房子一樣,它不顯得醜陋而無意義,而且由於這樣專心致志的凝視,它突然變得荒誕不經。用那種特別方式來建立一個藏身之地的想法,我感到是絕對瘋了。我感到這城市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瘋狂,它周圍的一切;陰溝、高架鐵路、投幣機器、報紙、電話、警察、球形門把、低檔旅館、電影、手紙、一切。這一切沒有也行,地球照轉不誤。我看著從我身邊擦身而過的人們,想瞭解是否碰巧他們當中會有一個人會同意我的看法。假如我攔住其中一位,就問他一個簡單的問題;假如我突然對他說:「你為什麼繼續像你現在這樣生活?」

  他也許會叫警察。我自問——任何人都像我這樣同自己說話嗎?

  我自問是否自己出了什麼毛病我唯一能得出的結論是:我與眾不同。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不管你怎麼來看。亨利,我自言自語,慢慢從臺階上起來,伸個懶腰,撣一撣褲子,吐掉了口香糖,亨利,我自言自語,你還年輕,你只是一隻童子雞,如果你讓他們用丸子把你打倒,那你就是一個白癡,因為你比他們任何人都好,只不過你需要擺脫你對人性的錯誤看法。你必須明白,亨利,我的小夥子,你是在同兇手,同食人生番打交道,他們只不過打扮了一下,剃了鬍子,噴了香水,可他們還是兇手,還是食人生番。你現在最好去做的事,亨利,是去弄一塊巧克力,當你坐在冷飲櫃旁邊的時候,你要小心謹慎,忘記人類命運的事情,因為你還會給自己找到一個好行當的,而一個好行當就能使你輕裝上陣,在你嘴裡留下一股好味道,要不然就會引起消化不良、頭皮屑、口臭、腦炎。當我一面在自我安慰的時候,一個傢伙走到我跟前來討一個一角錢硬幣,我卻給了他一個兩角五分硬幣,暗想,如果我考慮周全一點兒的話,我會要澆汁豬排而不要那劣質肉丸的,但是現在無所謂了,反正都是食物,食物產生能量,能量使世界運轉。我沒有去弄巧克力,不停地走啊,走啊,很快我就來到了我一直打算要去的地方,這就是去羅斯蘭的票房窗口前。現在,亨利,我自言自語,如果你運氣好,你的老夥伴麥克格利高爾會在這裡,因為你溜掉,他會罵你個狗血淋頭,然後他會借給你五塊錢。如果你爬樓梯時不出聲,也許你也會看見那個淫狂女子,你就可以幹了。輕輕進去,亨利,小心謹慎!我按著指點,非常警覺地走進去,整一下帽子,當然還撒了一泡尿,然後慢慢地重新下樓,打量一下那些坐出租汽車的女孩,她們都穿著透明的衣服,塗脂抹粉,搽著香水,顯得放肆而機靈,但也許已煩得要命,腿也邁不開了。我來回走動的時候,在想像中操了她們每一個人。這地方到處是專有生理名詞和動詞,所以我才完全有理由肯定在這裡能找到我的老朋友麥克格利高爾。我不再考慮世界是什麼狀況,這有多好!我之所以提到這一點,是因為,正當我在研究一個好水靈的屁股時,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幾乎又出了神。我在想,天啊,也許我應該打道回府,開始寫書。一個可怕的想法!有一次我整個晚上坐在椅子上,一無所見,一無所聞。在我醒來以前,我一定已經寫了厚厚的一本書。最好不要坐下。最好不停地盤算。亨利,你應該做的是什麼時候帶許多錢到這裡來,看看你能盡興到什麼程度。我意思是帶一兩百美元來,像流水一般花出去,對一切都說「行」。那個線條清晰、樣子很高傲的妞兒,只要多給她兩個錢,我敢打賭,她會像鱔魚一樣蠕動。假如她說——二十塊!你就可以說沒問題!假如你說——嘿,我有一輛車在樓下……讓我們去大西洋城玩兩天。亨利,你沒有車也沒有二十塊錢。不要坐下……別停下。

  我站在舞池的欄杆旁,看他們翩翩起舞。這是無害的娛樂……是嚴肅的事。在舞池的每一端都有一塊牌子,寫著「禁止不合禮儀的舞姿」。也好。在場地的每一端豎這樣一塊牌子沒有害處。在龐培他們也許掛起一個男性生殖器。我們這是美國方式,但都是同一個意思。我絕不能再考慮龐培了,不然我又要坐在這裡寫一本書了。別停下,亨利。心裡想著音樂。我不斷拼命想像,如果我有錢買一迭舞票,我會過得多痛快,但是我越拼命,越往後溜。最後,我站在齊漆深的熔岩裡,毒氣窒息著我。殺死龐培人的不是熔岩,而是促使火山噴發的毒氣。所以岩漿淹沒他們時,他們的姿勢都這樣奇怪,好像沒穿褲衩一般。如果紐約像這樣突然被淹沒——這將造就一個怎樣的博物館啊!我的朋友麥克格利高爾站在水鬥旁擦他的那玩藝兒……東區專門為人墮胎的傢伙被當場抓獲……修女們躺在床上互相手淫……拍賣商手裡拿著一隻鬧鐘……女接線生在電話交換臺旁說髒話……J.P.摩根之流坐在馬桶上平靜地擦屁股……穿橡皮褲子的傢伙正在搞逼供……脫衣舞女郎正在演最後一場脫衣舞……站在齊膝深的熔岩中,我的眼睛被精子糊住了:J.P.摩根之流在平靜地擦屁股,而女接線生們則在交換臺上接線,穿橡皮褲子的傢伙在進行拷問,我的朋友麥克格利高爾在擦掉那玩藝兒上的細菌,把它弄乾淨,放在顯微鏡下檢查。每個人都沒穿褲子,包括那些不穿褲子、沒有鬍鬚、沒有唇須的脫衣舞演員,只有一小塊東西遮住了她們光彩耀人的小眼兒。安托麗娜嬤嬤躺在修道院的床上,肚子紮得緊緊的,手臂交叉著,正等待著復活,等待著,等待著沒有疝氣、沒有性交、沒有罪孽、沒有邪惡的生活,同時一點一點地啃著一些動物餅乾、一隻辣椒、一些特級橄欖、一些豬雜碎肉凍。在東區,哈萊姆、布朗克斯、卡納西、布朗維爾的猶太小孩把活動小門打開又關上,手忙腳亂,轉動香腸灌填機,堵住下水道,為掙現金而拼命幹活,你要是稍不專心就得滾蛋。我口袋裡要是有一千一百張票子,還有一輛勞斯萊斯在樓下等著我,我就會像神仙一般,分別去操每一個人,不論年齡、性別、種族、宗教、國籍、出身、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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