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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在吃飯前,從天窗的一條條橫木中間透過來的蒼穹猶如安上了一副骨頭架子,漂泊不定的半球點綴著臭雞蛋一般的核子,它們合成一體,形成網狀,一隻籃子裡是大蝦,另一隻籃子裡是不摻雜個人情感的個人獨裁世界的萌芽。未來世界的人一身臭屎地從進入孔出來,地下生活使他們面如土色,冰凍的電像耗子一樣咬瘦了他們。白天結束了,夜幕像下水道的陰冷而又令人清醒的陰影般降臨了。我這個還未充分孵化好的蛋,就像從過熱的窟窿眼裡滑脫出來的軟雞巴,作了幾下半途而廢的扭動,但是,不是蔫得不夠,軟得不夠,就是沒有精子,滑到不著邊際的地方去,因為這還不是正餐,一陣腸子的瘋狂蠕動支配了上結腸、下腹部、臍帶、松果體。活生生地下鍋煮,大蝦在冰中游泳,不給兩角五分硬幣,也不要求兩角五分硬幣,在冰水中對死亡的厭倦,乾脆一動不動,沒有動機,生活從籠罩在孤寂中的櫥窗邊飄過,被屍毒蠶食的令人傷心的壞血病,上了凍的窗玻璃像刀一樣鋒利刺骨、乾淨,沒有剩餘物。

  生活從櫥窗邊飄過……我像大蝦、14克拉的戒指、馬用塗油一樣,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很難確立這個事實,事實是,生活是商品,附帶一張提貨單,我想要吃的東西比我這個吃者更重要,一個吃一個,因而吃這個動詞當家做了主人。在吃的行為中,主人的地位暫時受侵擾,正義暫時被擊敗。盤子與盤中物,通過腸部器官的巨大作用,控制了人們的注意力,統一了精神,先是催眠,然後慢慢吞入,然後咀嚼,然後吸收。精神方面的存在像泡沫一般消失了,絕對未留下它經過的證據或痕跡,它消失了,用數學的語言說,它甚至比空間的一點消失得更徹底。那種明天也許會回來的狂熱同生活的關係,就像溫度計裡的水銀同熱的關係一樣。狂熱不會把生活變成熱量,這應該是已經證明了的,因而狂熱便奉獻了肉丸和意大利麵條。成千上萬人咀爵時你也咀嚼,每一次咀嚼都是一個兇殺行為,造成了一種必然的社會傾向,你帶著這種傾向往窗外看,看到甚至人類也會被正當地屠殺、致殘、餓死,受折磨之苦,因為一邊咀嚼的時候,你穿著衣服坐在椅子上,用餐巾擦嘴,僅僅這樣的優勢,就使你能夠理解最聰明的人從來未能理解的事情,即: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生活方式,而那些聰明人卻往往不屑於使用椅子、衣服或餐巾。於是人們每天在規定時間匆匆忙忙走過一條叫作百老匯的街道,這道穴一樣的裂縫,尋求這,尋求那,確立這,確立那,這正是數學家、邏輯學家、物理學家、天文學家等等的方法。證據是事實,而除了那些確立事實的人所賦予事實的東西之外,事實沒有任何意義。

  吞下肉丸,小心翼翼地把紙巾扔在地板上,打了幾個飽嗝,不知道原因和去處,我來到外面街上二十四克拉鑽石般的照人光彩中,同一幫去看戲的人在一起。這一次,我跟隨一個拿著手風琴的盲人,走過了幾條旁街。我不時坐在門前的臺階上聽一曲詠歎調。聽歌劇的時候,音樂沒有意義;在這條街上,它卻有著真正的瘋狂性,強烈地震撼人心。陪伴盲人的那個女人手裡拿著一隻錫杯;他像這只錫杯,像這威爾弟的音樂,像大都會歌劇院一般,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每個人、每件事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但當他們被加到一塊兒的時候,卻莫名其妙地不是生活了。我自問,什麼時候是生活,為什麼現在不是?盲人繼續往前走,我坐在臺階上不動彈。肉丸是腐爛的,咖啡是劣質的,黃油臭了。我看到的一切都是腐爛、劣質、發臭的。這條街就像一股臭味;下一條街,再下一條街,再下下一條街,全都一樣。在拐角處,盲人又停下來,演奏了「回山區老家」。我在口袋裡發現一塊口香糖——我嚼起來。我為嚼而嚼。絕對沒有什麼比做些什麼事更好的了,除非是作決定,而這是不可能的。臺階上很舒服,沒有人來煩我。我是世界的一部分,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我有所屬,我無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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